第三十三章 旧月

马车驶过泥泞的道路。月光之下咣当作响的车轮、疾驰奔踏着的马蹄，以及远处变化莫测，忽明忽暗着的一轮新月的轮廓，宛若在昭示着这一晚的不同寻常。月镜山巅、青林深巷、半月海线、港湾仓库……诸方势力都在秘密谋划着。在这歌舞升平的热闹夜晚中，极尽欢愉的人们似乎不太会去注意到，天上那一弯看似明朗的月亮，发生了怎样潜移默化的变化。

“悲……悲……”马车帘幕之中，月下荫痛心地皱着眉捂着胸口。此番出行是为秘密，城主不仅戴上红面纱巾，还数番易容，以免暴露身份。借助沃尔莉的瞬移之力，她们从六层楼高的半月楼瞬移出守卫的层层包围，招来一辆闲置的马车，立刻踏上了前往青色草地的旅途。

“城主大人请安心。四姐妹确已安然无事了，只是除了柳尔奂以外，其余三位皆陷入了昏迷，若需醒来，还需一段时日的调养。”

“虽说如此……吾……吾放心不意……”

沃尔莉思考片刻，问道：

“城主大人，与这半月城的兔子们，是何时认识，何时有所交葛的呢？”

“……说来但也无妨。柳家的诸位，曾在两年之前帮我平定了半月城的匪患。汝或许有所不知，吾之住所，今称‘半月楼’，可其古名一直为‘延廷阁’。延廷阁内曾经烧过两次大火，皆因匪患动荡而生，一次在三十年前，当时于半月城活跃的匪帮，名为‘钢铁之心’，后易名‘锻钢铁手’。其主名曰赫加林，因与当时城中统治者——吾之祖父交有世仇，孤军率队闯入延廷阁，一把火将其烧光殆尽，祖父不幸命丧其间……”

“节哀顺变……”

“卬间归宿罢之，无须悲挽。半月城自古守交通要道，海运发达，北连钢铁之国，西达天使之都，物述丰饶，自然吸引无数邪辈妖徒，匪患动乱向来不少。只是吾辈这家族之命运，过于惨淡……请任吾继续言之。”

“恭启允顺。”

“延廷阁由是第一次衰退。至十四世15年，家父接位，定法刑，兴百业，春生秋杀，阳开阴闭。彼时，‘钢铁之心’内部发生变故，其成员皆逃遁向北，半月城由是治安平和，遂重建延廷阁。但半月城乃风水宝地，熊罴不至，另有蛇虺相眈。‘十拳会’，本乃城中第一武术世家，开设诸多武场，见钢铁之心撤离，城中空虚，趁机伺行，抢占诸多豪域要地，自成一派，其弟子皆称‘拳师’，于城中兴风作乱数十载，无人可治，吾父颇棘之。”

“吾父治乱数十载无果，开销颇多，苟征杂税，而起效甚微，饱受城中居民蜚议。治乱如不可，好歹平乱可行乎？于四年前，吾父与‘十拳会’首者，北城武经拳协商议谈，许之，若解散‘十拳会’，则赐他一高官位置坐，或以半月城三年城中金库所获收入予之。不成想武经拳狼虎之心，狮子恶口，纵巨檎不能饱其果腹。他欲得10年收入，此可允之乎？”

“商讨不得，他以拳脚相加，迫以强取豪夺。延廷阁中无守卫能敌之速拳，纷纷败下阵来。吾父誓死顽抗，并不同意之，随后……武经拳放火烧楼，延廷阁再度倾塌，父亲于残骸废墟中殒命。临危之中，吾受命即为，是为半月城新之城主。”

“吾父有数十年为政之治，经验颇丰，尚且不能平‘十拳会’之乱，更何况年幼之吾乎？方是时，吾弱冠出头，才即二十之始，虽自幼随家父学治世，可吾能承受其纷杂忙乱乎？”

“所幸，吾所即遇者，‘夜月灵兔’也。柳依悲，吾之幼年好友，曾传习吾马术与弓法。依悲自年幼时便身怀绝技，上墙登瓦轻如反掌，行走屋檐之中若履平地。她常曾夜中入吾闺房，据她所言，其动机只为‘一睹传说中城主女儿之绝世盛颜’。三番五次，吾不能逐之，遂交好。吾尚且未知，柳家四姐妹，自四岁起便与‘灵兔’缔约。依悲入吾闺房数次而不被守备察觉，皆依灵兔之力也。”

“是时，柳家四姐妹成我左右臂膀。于吾继位之日，她们于我坦白，‘夜月灵兔’之事，以及她们的力量源泉。她们借以此力，除奸佞、斩妖邪，匪患渐熄。两年间，十拳会偃旗息鼓，武经拳消声匿息，终淡出半月城之视线。于两年前，吾重修延廷阁。可笑吧？虽名为‘延廷阁’，可历代之执政者，谁成功延续宫廷的统治？念祖父与父亲皆命丧于此，嫌有晦气，遂改名为‘半月楼’，取半月之意，与城同名。”

“那匪患……可是真是与您的家族过意不去呢。”

“此命乎，不可违逆也，”月下荫大人捋过刘海，月色低垂，透过帷帘照过她的发丝间。冷月清秋的美人脸上，写了几丝无奈、悲伤和释然，“吾所知，当下城中，新的匪祸又在横生。若无柳家四人，绝无当下吾之身份。吾甚不配为这城主兮！”

“请别这么说，月下荫大人。我们，以及柳家四姐妹，都会助您一臂之力的。”

“吾知之。只是，每每想起前两辈皆因匪帮之故、死于熊熊烈火中，不由得感叹：命中姻缘，无可逃之。这或许，为我月族之宿命……”

“而灵兔们，会帮助您战胜这宿命的。月下荫大人，您提到，杀死您祖父的那位帮派首领，叫做赫林顿是么？”

“善。”

“请宽心吧。那位杀死您祖父的首领，最后一路西行，到了艾尔宾斯曼，也就是我们所在的城市。在不久前的行动中，他被敌对的帮派杀死了。您的两件大仇中的其中一件，已然报销了。”

“旧仇虽报，新仇仍存，”月下荫似乎一点也不为之动容，“他虽死，亡父难活。当下，吾只希望，柳家四姐妹不受伤害，至于为父报仇……吾不曾思之，也未有其能以成就之。”

“那……当下，就请让我们保护您的四位至爱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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