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自我意识

夏天午后的阳光可以说是最为毒辣，被阳光喂饱的柏油路面所升腾的暑气几乎腾得人睁不开眼睛，外界就好比一个巨大的蒸笼，韦中庭迈着并不利索的步子在向医院走着。

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高温，但看着这种身上的汗像是不要钱般向外涌的架势韦中庭才知道自己错了，刚刚打了一架所受伤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一些，一向对自己身体素质有些自信的他没想到却落得这副模样。

韦中庭深刻认识到自己的贫弱，并暗自下定决心把他那近乎自虐的训练量再翻一倍，虽然他知道这样做对“变强”并不能有多少帮助，也知道就算是这么做了他也不多半不能达到他所想达到的层次。

无论怎样，韦中庭都需要蒂娜。

偏偏所拜托的慕工在这种时候也掉了链子，他只是简短地告知了一句“我失败了”就再也没了音讯，若不是慕工忘记关掉社交软件共享位置的这一功能的话，韦中庭甚至连他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然而在知道了慕工的位置之后，韦中庭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怎么会在医院？自己应该有交代过下手不要太重的啊……要是那家伙真的伤得很严重，那就基本上没有可能去让蒂娜喜欢上自己了，所以就算韦中庭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他还是要去问问慕工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怎么想都不是一句“我失败了”就能轻易糊弄过去的事情吧，所以尽管身体状况非常糟糕，韦中庭还是强忍着向医院走去，只是他都快被强烈的阳光烤到意识模糊了，真是软弱，韦中庭用力咬了嘴唇，疼痛和淡淡腥味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但是他很快就后悔了，因为韦中庭看到了自己最不希望看到的场面，那家伙居然和蒂娜堂而皇之地手牵着手出现在他面前。

开什么玩笑，不是已经警告过他了吗？居然可以直接把自己的话当成耳旁风，这么看不起（我）能力者吗？

那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依仗？

暴怒的韦中庭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压低了身体一个加速向吴云天的脸挥出了拳头，然而他的手腕却被紧紧捏住了。

“真巧啊。”吴云天怀中抱着蒂娜，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怎么样，韦中庭先生，请问你现在的感受如何？”

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和自己讨厌的家伙约会的情景，这份套餐你还满意吗？明明是一副清爽的样子，但是韦中庭从中没有感觉到半分善意，睁大的眼睛中没有一点高光，完全不像是在约会的气氛。

韦中庭甚至觉得是吴云天故意等在这个地方做样子给他看，但是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他猜不到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再加上那个无能力者居然能挡下自己的攻击，即使是这种状态下的一拳，韦中庭也不觉得这是一个无能力者可以轻松接下的。

“这么说，慕工也是……？”

“哦，你是说那位吗？我们玩得可是很开心呢，对了，这还得谢谢你提供的机会，要不然我也不会和这么可爱的一位女性邂逅。”

“……你在说什么？”

“韦先生不会是想要赖账吧？让一个女人来妨碍别人的约会？你还真是做的出来。”

听到这句话，韦中庭眉头皱了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哇，装的真像啊，要不是我已经从你说的那位口里求证过了，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吴云天对韦中庭回以冷笑，早已知道答案的他自然不会相信韦中庭的鬼话，然而韦中庭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你说的是慕工？”

“除了她还有谁？”

“你的意思是说，慕工，他是女的？”

“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客观事实。”说完这句话的吴云天歪了歪头，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难不成，你不知道？”

“……”

韦中庭一看就被问住了，看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吴云天正准备对他继续冷嘲热讽时，旁边传来了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

第三者的声音让两人都愣了一下，这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蒂娜才是货真价实的女主角，而从现在的样子来看，这位女主角非常不爽，以致于她从吴云天臂弯中挣脱了出来，蒂娜冷着一张脸，质问着两人。

“难道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先找茬的可不是我，韦先生看来人脉很广，随便找个人都是富有魅力的，能一只手把我按在地上摩擦的女性呢。”

“富有魅力的女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蒂娜要重复一遍这个词，但吴云天还是点了点头，毕竟他也没有说谎。

第一眼吴云天也确实没看出来慕工是女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慕工不好看，只是相对于可爱而言，慕工更加趋向于男性的帅气，正因为是这样，实际接触过之后那柔软身体的反差才让我无……法拒绝。

“你在笑什么？”

“诶？我笑了吗？”

糟糕，不小心露出了笑容，这样不是显得自己其实有些高兴？不过这也没办法，虽说是意外，但这种福利也很少有嘛。

咳咳，吴云天清了两下嗓子。“你看错了吧，她开始来找我麻烦的，我怎么可能会高兴呢。”

“你说的ta指的是韦中庭呢，还是那位富有魅力的女性呢？”

“这……”

即使是现在没把精力放在蒂娜身上的吴云天也察觉到了蒂娜情绪的变化，并且针对的人好像有些不对，所以他压低了声音，在蒂娜耳边开口：“喂，我们现在应该枪口一致对外。”然而蒂娜直直刺过来的视线显然表现出了她并没有想要理会吴云天的话。

“回答呢？”

唉，不知道这位小姑奶奶哪根筋搭错了，吴云天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有招她惹她啊？

“是慕工啦。”

吴云天现在只想快点结束掉这个话题，所以显得有些敷衍，但是蒂娜明显不买我的帐。

“你现在是在和我约会吧，为什么要提别的女人的名字？”

“……不是你问我的吗？”

虽说知道蒂娜很难搞，可等到实际遇到的时候，吴云天还是一阵头大，这问题不管她怎么回答怎么都是错的，蒂娜只是单纯的不开心，想找他撒气而已，行吧，如果只是这样蒂娜就能高兴的话，毕竟现在吴云天扮演的是男友角色。

“好吧好吧，我错了。”

他们两个是蒂娜为了摆脱韦中庭的纠缠而假扮的情侣，所以不能在韦中庭面前吵架，吴云天向后看了看，却发现韦中庭不见了踪影。

什么鬼，这家伙人呢。那个有事没事就喜欢找茬的韦中庭看到自己和蒂娜约会居然还会乖乖消失？这样不就很没意思了吗。

“说要继续约会的是你吧！为什么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我……”

“干嘛呀，韦中庭他都跑路了，还有必要继续演下去吗？”

“这才不是演不演戏的问题，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啊！”

听到这句话的吴云天身形一窒，他缓缓抬头，直视着蒂娜的眼睛。

“我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觉，你知道为什么吗？”

蒂娜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有想到吴云天会说这种话，在短暂停顿之后蒂娜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再往前三公里左右，有一个评价不错的咖啡厅，那里的咖啡欧蕾和马卡龙深受很多人的好评，今天水族馆一直到下午三点钟为止都有海豚表演，看完表演之后就可以去中部乐园，那里有着全学院最高最漂亮的摩天轮，是让约会的气氛达到高潮的最佳景点……”

“进咖啡厅时要主动推门，让蒂娜先进，聊天的时候要注意倾听，虽然我不太会说话，不太会逗女生开心，但我会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我会好好地看着蒂娜的脸，也会好好地听蒂娜说话……”

“这些我都没想说出来，因为我觉得不好意思，明明表现得很不情愿，背地里却在兴致高昂地做着准备工作，虽然知道这样做作又恶心，但是我在期待着啊，因为这是约会啊，是第一次女孩子主动邀请我的约会啊！”

“但是你知道当我拿着两支冰淇淋回来却发现谁也没在等着我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那是因为……”

“韦中庭吗？”

吴云天直接打断了蒂娜的话，这种回答他之前已经听过一次了，现在他想听的不是这个，但是看着蒂娜一脸不解的样子，吴云天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他和蒂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果然没有说谎。”

“……什么意思？”

“你确实很受欢迎呢，所以没办法理解我这种不受欢迎的家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这算是在怪我吗？”

蒂娜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难过，微微抖动的睫毛和氤氲着些许雾气的眼睛本该是惹人怜惜的，足够让他这种家伙沦陷的存在，但不知为何，吴云天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不会移开视线，不会脸红，不会靠轻咳来缓解自己的尴尬，这种状态下的吴云天让蒂娜慌了神，她的确很生气，但她只是想对吴云天发发牢骚，让对方更重视自己一些，蒂娜并不想把两人之间的气氛搞僵。

“我怎么会怪你呢。”

观念不同的话扯什么都是白搭，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也不是谁该受到责怪的问题，如果一定要怪的话，那么就只能怪自己，怪他的天真，怪他的怯懦，怪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掺和进来。

“我不会怪你的。”

没有理由，没有必要，更加没有资格，虚假的角色没有在这里寻找存在感的道理。

“我今天有些累了，约会就到这里吧。”

像是想要逃开，吴云天低声喃喃自语，这期间都一直是他自己在说话，没有看着蒂娜的眼睛，也没有征求蒂娜的意见，就算是用了药剂那次之后他都没有觉得这么疲惫。

但是转过身之后，刚刚准备卖出步子的吴云天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拉住了，他低叹了一口气，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在这种两人的情绪都不太正常的情况下，让双方都冷静一下才是最好的做法。所以不要再耍性子了好吗？

吴云天没有回头，他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多了，没有理由再去配合蒂娜，听她那些任性的话，像是“提出继续约会的不是你吗？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尔反尔？”之类的话。

如果蒂娜现在真的说出这种话，吴云天难保自己的不会失控，但是他听到的话却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不要走……”

吴云天的身形顿了顿，这种态度的蒂娜反而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深吸了一口气，企图让烦人心跳声稍稍安静一些。

“我们只是假扮的关系，你太入戏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说给蒂娜听足够了，吴云天相信蒂娜一定能够理解，但是蒂娜不仅没有放手，她反而把身体贴了上来。

“你这样的话，不就像是真的喜欢我一样了吗？”

即使蒂娜做到了这种程度，吴云天还是没有转身，但是他说的话成功让蒂娜松开了手，松手之前的细微颤抖让他咬紧了下唇，把话挑明到这种程度以及够了吧？他已经不会再被骗了。

这是一种自我意识，同样也是一种自知之明。和能力什么的无关，单纯只是一种主观判断，仅此而已，所以吴云天不会回头的，这是蒂娜说出那些话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的事情，要知道曾经的中二病患者在某些方面也是非常执拗的。

“我……我知道了……”

想象中的轻蔑、嘲讽都没有出现，蒂娜的声音低沉，就像是没电的磁带，语速缓慢，没有音调，吴云天下意识地想要回头，但是他却不敢看蒂娜现在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去看蒂娜，所以一感觉到背上的压力消失，吴云天就像逃跑似地离开了。

只留下蒂娜一个人在原地，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也没人听得清她在喃喃自语些什么，但是她止不住耸动的双肩已经出卖了一切，他们两个第一次的约会没有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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