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节 朋友

正在托洛斯特调查兵团驻地外围执行监视警戒事务的奈尔收到手下来报以后，第一时间走到大门外，摆出迎接的架势：“托德长官！您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嗯。”我心不在焉地随意回应了一下，示意身旁其他士兵原地待命。

奈尔作为负责人跟着我走到驻地中央的庭院操场处，眼看四周耳力能及之处再无他人，我这才开口直奔主题：“现在城内驻地里的调查兵大概有多少？大概是什么情况？”

“不计维持此地运作的后勤及医务人员，调查兵共计34人，都是近期战斗中挂彩的伤兵。”

“哼！也是啊，能被你们围在这里的，也只可能是无力躲藏的伤兵了。”这句随意的发言，似乎让奈尔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长官……言之有理……”奈尔只能强撑起笑脸，无奈地附和我的挖苦。

“埃尔文那个家伙还在里面吗？”

“是的，我部奉命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自埃尔文负伤昏迷以后，一直在此处修养。他在四天前刚刚恢复意识。”

“巧了，我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恢复的样子…..”

上一句话其实只是无心的自言自语，奈尔却仿佛抓到什么打开未知领域的钥匙一般，他甚至加快了语速：“听闻您率队出墙追击，与调查兵团共同夺回艾伦.耶格尔的决死作战，属下对您的勇气与胆略真是敬佩得五体投地……”

我冷笑一声，不作回应。

奈尔见我毫无表示，不得不尴尬地继续吹捧着：“连调查兵团最后的善战的老兵们都伤亡惨重，调查兵团团长甚至失去一只手臂的惨烈战斗，您都能坚持战斗并全身而退，真乃神人也！”

我不禁仰天大笑，频频摇头。

奈尔的脸色变得更尴尬了，但他自己挑起的尴尬的话题，再难也非得聊完不可：“只可惜属下当时不在斯托黑斯区，否则我一定会誓死追随托德长官，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真的吗？！”我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无踪，严肃的质问让奈尔一怔。

“那……那是当然！”原本不过是官场客套和例行马屁的话语，在质问之下也只得如此作答，然而这样的回答与我的期待相去甚远。

“那你为何当时不在斯托黑斯区？！”

“当时，属下听闻罗塞之墙可能已被攻破，决意先行接回家中妻儿。”奈尔直到现在，才开始讲出自己的真心话：“虽然家中二位儿女年岁尚小，老妻又已有身孕，但只要是您的命令，属下一定会归队参战！此话绝无半点虚言！！”

“嚯哦~~你刚才说的可是：[只要是您的命令]？”这个的问题可绝不仅仅是确认几秒前没听清楚的话。

奈尔也是聪明人，他立即听明白了我的实质问题：“属下知道，宪兵的忠诚只能献给王政府，我刚才的话在军法上讲是必须严格禁止的私下结派行为。”

“所以？”

“所以属下想说的是：我对您的信任，胜于对王政府的信任！我相信您一定可以……可以…….”奈尔的思绪卡住了，他在脑海中极力想搜寻一个能完美表达他的心意的词汇，却怎么都找不到。

我替他说道：“拯救世界？”

“没错！”

“奈尔，你知道吗？包括斯托黑斯区的奎克队长在内，与我同行的宪兵都命丧沙场了哦。”

“属下早已听说此事。”

“即便如此，你也会随我一同出战吗？”

“没错！”

我沉默了一小会儿，从奈尔的神情语调中，我认为他至少在现在是认真的。

“你迟早会后悔的。”

“如果是其他中央宪兵的命令，我一定会借故不归吧，就如同现在调查兵团借故拒绝交出艾伦等人一样。但如果接到您的命令，即便知道前方九死一生，我也会毅然跟随您的脚步，因为我相信您！尽管我无法知晓您所下命令的初衷，但我愿意相信您的决定一定是为了绝大部分民众的利益！”

“何以见得？”

“提尔.托德是如何在毫无好处可捞的难民营执勤的，如何在料想之外的乱局中指挥作战的，如何突破法规的限制做正确之事的，我都见过。所以我是绝不会后悔的！”

奈尔停顿了一下，诚恳地补充说道：“还有一点，或许只是误会，尽管我听说您好像没有朋友……但您好像把我看做朋友……”

“朋友么……”奈尔出乎意料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似乎这个说法也不太对…..现在想起来的话……那似乎是在无意中羡慕你……”

“我？我有什么可值得羡慕的？”

“你有一个安稳的家，家中有爱慕你的妻子和崇拜你的孩子，就这样。”

轮到我的回答完全出乎奈尔的意料了，他愣在原地。

“何况我听说，奈尔.德克当年的情敌是那个埃尔文.史密斯，能胜过这样的情敌实属不易。”

我用力拍了拍奈尔的肩膀，补充道：“不过呢，现在我已经不再羡慕你了！”

“恭喜托德长官！”奈尔是由衷地为我感到高兴：“是哪位美丽高贵的威尔斯小姐吗？”

“是的，不过，现在应该叫卡文小姐才对。”

“也只有她这样的贵族大小姐才值得您如此倾心啊。”

“不过呢，我不再羡慕你的根本原因不是这个…….”

看着奈尔不解的神情，我也没打算进一步解释，只是下令道：“闲聊到此为止，待会儿你的任务就是把拒不执行王政府命令的现任调查兵团团长埃尔文.史密斯护送到王都米特拉斯的议院大楼，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我示意奈尔留步，一个人走向埃尔文所在的指挥官小楼：“你跟到这就行了，我自己上去找埃尔文吧。”

身后的奈尔向着我的背影行了一个庄重的军礼，而我却在心中冷笑着：鬼才会羡慕你们这些艾尔迪亚人呢！！

……..

站在窗前的埃尔文看起来消瘦了一些，部分原因或许是他少了一只手臂导致部分军装瘪了。

“几天时间不见，看来你的气色不错呢，提尔。”说话者有些不自然地向我挥手，因为正在挥动的那只手不是平时习惯的那一只。

“还行吧，反正从结果来看，我的命比你硬一点。”

“刚才你跟奈尔在操场上聊得挺开心的样子，希望你今天只是来看望战友的，可惜似乎不是这样呢。”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尽管小楼里没有其他人，我仍然习惯性地顺手关上了房门。

“果然还是因为艾伦和希斯特里亚吗？”

“紧急状态和军事戒严昨天就正式取消了，同时到今天已经是连续第五天没有收到残余巨人的目击报告了，你还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交出艾伦和西斯特里亚？”

“这样啊~~请容我三思。”埃尔文居然还真的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仅剩的手托着下巴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给你五分钟，好好编。”我一点也没用催促的意思，只是坐到埃尔文的办公桌前静静等待。

“没有收到目击报告并不代表巨人已经被彻底清理了，这个理由如何？”

“你说呢？”

“确实听起来就不靠谱。”埃尔文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提了个新的说法：“我在昏迷期间由利威尔士兵长负责指挥艾伦和希斯特利亚所在的班组，现在通信不便，联络不上这个理由如何？”

“那要再给你多长时间才能联络得上呢？”

“二三天吧。”

“没问题，你就按这个说法向议会答复吧。”这是一副完全无所谓的语调。

“听起来，你不是来督促调查兵团交出艾伦和希斯特利亚的？”

“你觉得我的督促有用吗？”

“如果能得到来自中央的具有信服力的回答，调查兵团一定会尽快联络失散的班组，全力配合王政府度过危局！”

“这可是太好了，你想要问什么问题，尽管提！”

“希斯特利亚.雷斯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为什么城墙教会，中央宪兵，乃至墙外之敌都在盯着她？”

我双手一摊：“无可奉告。”

“今天早上，暂居托洛斯特的尼克司祭遇不幸意外身亡了，在现场负责调查此事的中央宪兵团最新进展如何？”

我挠了挠头：“谁是尼克？你在说啥？”

“据我部推测，构成三道城墙的核心似乎都是超大型巨人，而有关城墙的各项法规政策全都在阻止我部对此开展深入调查，原因何在？”

“避免可能出现的社会恐慌。”

“调查兵团可以确保对社会保密。”

“那就通过正常渠道向中央申请吧。”

“中央打算如何使用艾伦的巨人之力抵抗外敌，最终夺回玛利亚之墙？”

“我也想知道啊。”

现场陷入沉默，我只是面无表情地直面着埃尔文。

“提尔~~你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比如？”

“你似乎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死里逃生的人难免都会这样，难道你不是吗？”

“我依然对世间的真相有所谓。”

“祝你好运。”

现场再次陷入沉默，我还是面无表情地直面着埃尔文。

埃尔文一手扶着办公桌的桌面，将身体前倾，尽可能地拉近二人的距离：“我们算是朋友吗？”

“虽然不算是朋友，但怎么说也算某种程度上的生死之交了。”

“也就是说不是敌人吧。”

“so far so good.”

我的回答让埃尔文微微一笑：“能不能告诉我这个不算敌人的家伙，你在墙外到底看到了什么？”

“还不是跟你一样。”

“未必吧？我看到了希望，但是我从你的眼中看不到希望。”

“希望？呵呵……”我一边偷笑着一边摇头：“你把作战最后看到的情景称为希望？”

“难道不是吗？艾伦使用的喊叫的力量似乎可以控制其他无意识巨人。如果可以熟练使用这样的力量，夺回玛利亚之墙乃至驱除巨人易如反掌。”

现在我已经不再掩饰笑意了：“驱除巨人啊，那可真是个美好的愿望！”

“提尔，难道你觉得不可能吗？”

“有可能，但是凭艾伦的喊叫的力量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为什么？”

因为：除非艾尔迪亚人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否则不可能驱除巨人！！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我也只能开口回答：“控制其他无意识巨人这种事情，你们调查兵团的报告里说，那个什么野兽巨人也能做到的样子…..也就是说，这一点无法成为对抗墙外之敌的杀手锏。”

“但至少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在作战最后看到的情景是：那个一心希望保护希斯特利亚的尤弥尔主动加入了铠甲巨人和超大型巨人一边……这个情景让我完全联想不到希望的存在…….”

埃尔文皱着眉头，没有接我的话。

“连我们二个普通人都恢复了，你觉得现在莱纳、贝尔霍特、尤弥尔、还有那个什么野兽巨人没有恢复吗？”

“提尔，你到底对这个世界知道多少？”

“并没有多少，我只是猜想，他们还会再来的。”

“when?”

“soon.”

“how soon?”

“very s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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