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帝

安东尼斯一行人被惊呆的原因是，他们四周的建筑物实在是太高大了。

南海已经算是整个大陆上最爱盖高楼的国家了，而南海的最高建筑也不过就二十二层而已；但眼前的伯伦奈斯，目测能看到的最高的一座塔至少能有一百层。

楼高还是只是其一，更加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些高楼大厦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并且目力所及没有任何低于四十层的建筑物。

幸好他们已经见识过了飞艇，否则空中飘着的各种尺寸和颜色的“盘子”肯定又要把他们吓一跳。

与这种超现实的景象不相称的是，大街上居然行驶的是慢吞吞的传统马车，完全看不到任何蒸汽车辆。

希拉张着嘴发了半天的呆，才喊出了一句：“哇哦！简直像是梦境。”

安东尼斯很想告诉希拉，这其实比梦境还离谱。安东尼斯的那个充满着先进玩意的“梦境”里面也没有这满天飞的盘子。

“大家别发呆了，都已经到了狼国了，奇妙之处以后慢慢的体会。咱们赶快去市政厅登记，不登记的话你们都没地方可以住。”艾尔迪斯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楼接着说道：“市政厅就在那里，走几步就到了。”

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仿佛来自几百年前的马车川流不息。

没有任何人关注这群疲惫的外乡人，或者说，他们已经对突然出现的外国人习以为常了。

放眼望去，安东尼斯发现满大街的男人都跟艾尔迪斯一样把自己的外表收拾的一丝不苟。

原以为艾尔迪斯是特立独行，没想到其实他遵从的是狼国的习俗。

伯伦奈斯市政厅的门面非常的朴素，只是简单的挂了块牌子。走进大厅，立即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姑娘迎上来询问需要办理何种手续。

“这六位朋友是外国人，前来做入境登记。”艾尔迪斯笑容可掬的说道。

“哦，往里走，四号办公室。各位外国朋友，欢迎来到伯伦奈斯，欢迎来到伟大的狼神帝国。”姑娘脸上的笑容和声音都十分的甜美。

安东尼斯想起了在南海首都尼欧佩尔斯办理公民证时的遭遇，那里工作人员的态度和这位狼国的姑娘可真是天壤之别了。

四号办公室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八位访客把这里挤了个满满当当。

“您二位是这几位外国朋友的担保人是么？”语气和面容都和蔼可亲的老年办事员对艾尔迪斯和艾蕾蒂娜说道。

“是的，请查阅我们的公民证。”

艾尔迪斯和艾蕾蒂娜递上了他们的证件。

“艾尔迪斯·萨宾诺先生和艾蕾蒂娜·约蒙女士是么？”办事员在确认这两位狼国公民的名字。

“是的，先生。”艾尔迪斯和艾蕾蒂娜同时答道。

“嗯，好的。”办事员一边点头一边在登记册上写下了两人的全名。

写完之后，办事员又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遍艾尔迪斯和艾蕾蒂娜的公民证，然后突然如获至宝似的用非常兴奋的语气问道：“萨宾诺先生，您是吉桑多人？”

“是的先生。不必客气，请叫我艾尔迪斯。”

“哦好的，艾尔迪斯，吉桑多是我一直想去拜访的城市，但一直都抽不出时间来。你觉得吉桑多值得花大价钱去旅游一趟么？”

“旅游，还是值的，毕竟那里是帝国最繁华的城市。但是，作为那里的居民，像我这种一辈子都休想掌握魔法的人来说，过起来就有些艰辛了。”

“哦，好的，我明白了，多谢告知。”办事员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而向艾蕾蒂娜提出了问题：“小姐，你这么年轻就当担保人，你父母知情么？要知道，担保人可是要负很多责任的。”

艾蕾蒂娜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父母早就死了。我对我自己负责。”

“哦……对不起，让你想到了伤心事，但这是我的职责我必须问。好了，现在没有什么问题了，就请几位外国朋友填好这个表格就行了。等参拜过大帝圣殿之后，各位就正式成为我们狼国的贵客了。”

“他们需要住处。我和艾蕾蒂娜也需要。”艾尔迪斯提醒道。

“哦哦，那记得在表格最后勾选‘申请住房’。我年纪大了，都忘了问各位是否需要住处了，还请各位海涵。”白发苍苍的办事员站起来对所有人鞠了个躬。

说实话，安东尼斯都不好意思被公务人员用这么客气的态度对待了，他自己恨不得站起来也对这位办事员回礼。

发给安东尼斯他们的表格十分的简单，只需要填写姓名年龄国籍担保人是谁即可，在表格的最下方，有一栏赫然标着“申请住房”。

“都勾选吧，市政厅对旅客——无论国内还是国外的——都提供免费的住宿。你看这么高的一座楼，都是给旅客住的。”艾尔迪斯发现拉维和莎尔娜对于表格的最后一部分有些犹豫，于是就提醒道。

“哦，很好，各位非常完美的完成了表格。稍等片刻，我会制作各位的狼国通行证。拿着这个通行证，各位可以跟狼国公民一样自由的旅行、投宿和工作。此外，我还会安排各位在伯伦奈斯的住房。”办事员带着一叠表格走进了柜台后面的房间。

真的也就是片刻之后，办事员拿着六本证件和八把钥匙回来了。

“抱歉，我实在记不住各位的名字，我就一气都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自己分发一下。各位的住处就在我们这栋大楼里，非常的方便。我把各位都放在了同一层楼相邻的房间里，如果谁需要换到其他的房间，请直接来找我。另外，请务必去大帝圣殿参拜，因为如果没有圣殿祭司的公章的话，各位的通行证是无效的。”办事员轻声细语的说道。

“哦，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说在前面。各位外国朋友，如果你们一直留在狼国，那就尽情享受，但如果有谁想离开狼国……那你关于狼国的记忆必须要被抹去——也许是部分，也许是所有，这到时候看边防部门的评估。我不是吓唬各位朋友，我只是提前通知一声……好了，我个人希望各位能一直留在我国，为我们社会的多样化做出贡献。”办事员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语气依然和蔼，但表情却很严肃。

“只能进不能出，嗯，我明白了。”刚一离开四号办公室，希拉就说道。

“狼国这么做也是由苦衷的……那么现在，你们是想先去房间休息一下还是先去参拜大帝圣殿呢？“艾尔迪斯问道。

“我建议先去那个什么圣殿，让我们的通行证正式起效为好，省的夜长梦多。如果谁很累想先去休息，那也请你坚持一下。”莎尔娜的语气中丝毫没有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所以，没有人坚持要先去房间。

原本安东尼斯以为所谓圣殿肯定是一处专门修建的宏伟的建筑，然而，其实这个圣殿就位于市政厅的地下室。

“没必要人为的给各种公共事务造成麻烦对吧，所以，市政厅这一栋楼，把所有该干的事都集中在一起了。但是，需要事先提醒的是，圣殿虽然不那么雄伟，但还请大家保持恭敬的态度。”

说是不雄伟，但这个位于地下室的圣殿也不是随随便便建造的。

陈设简单，也没有大量的神职人员，但这里的气氛还是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在门厅登记姓名之后，众人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最终到达了供奉大帝灵体的宝堂。

宝堂门口站着一位高龄的神官。

虽然看上去已经是风烛残年，但这位神官却依然精神矍铄。

安东尼斯不明白狼神教的品阶，所以也无从判断这位神官的地位，但能守护圣殿最核心的区域，一定不是普通的神职人员。

在和艾蕾蒂娜一起恭恭敬敬的三鞠躬之后，艾尔迪斯说道：“老师，我们这两个狼神的子民带这六位刚刚踏上狼国土地的外国友人参拜大帝灵体。狼国既寿永昌，大帝万代一统。”

神官语气淡然但却亲切的回应道：“请进吧。愿各位新朋友得到大帝的青睐。”

灵体宝堂也并没有太多华丽的陈设，只是一个天花板颇高的大厅而已。

但是在大厅中央供奉台上端坐的那个穿着古代盔甲平视前方的“人”，却让希拉直接忍不住叫了一声。

精壮的身材，瘦削的面庞，深灰色的头发和胡须；脸色虽有些阴沉，但目光中却透着十足的英武。

“啊？啊！这是博尔德……大帝？他……还活着？”

“这确实是博尔德大帝，他所处的状态……不能简单的理解为活着，或死去。不要喧哗，跟我走上前去完成参拜流程就好了。”艾尔迪斯表情严肃的说道。

参拜流程也不复杂，也就是大家一起走到博尔德端坐若生的“灵体”跟前三鞠躬并高声说“赞美狼神”而已。

然而，当一行八人做完一切之后，博尔德的灵体却似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而灵体的眼睛也从黑色变成了紫色。

神官跌跌撞撞的从门口跑进了宝堂，激动的说道：“大帝居然对你们的参拜有回应了！这么多年以来，你们是第一次让大帝灵体有所反应的人群。你们太幸运了，大帝喜欢你们！你们在狼国以后的日子必将过得顺风顺水！”

艾尔迪斯表情有些迷惑不解，但他还是微笑着感谢神官的吉言。

六本通行证上都盖上了伯伦奈斯大帝圣殿的公章，这就意味着安东尼斯他们可以正式在狼国境内通行无阻了。

而艾尔迪斯一直若有所思。

当他们都离开圣殿之后，他才突然说道：“这可真是奇怪了，我们居然能让大帝灵体有反应？而是还是表示肯定的反应。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说一群普通人会让大帝灵体眼睛变色还发出声音的。只有通灵大祭司才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哈，大概博尔德大帝是知道来参拜他的这群人里有我这样一个他的忠实崇拜者吧，而且，我还带着关于他的书呢。”希拉笑嘻嘻的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本博尔德绘本。

艾尔迪斯看了一眼这书，立即脸色惊慌了起来，他迅速的把希拉的手摁住，阻止了他把书完全展示出来。

艾尔迪斯左右看了看，在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才极其严肃的低声说道：“小伙子，以后千万别在任何狼国人面前拿出这些东西。在狼国，任何不经帝国道德委员会审核的关于大帝的出版物都是非法的。如果被治安官发现，轻则立即赶出狼国，重则判死刑。你这本书一看封面就知道讲的都是一些不那么正经的事情，这可是非常严重的亵渎行为……放心，我和艾蕾蒂娜不会告发你，但是其他狼国人就未必了，所以，记住，一定不要再把这种书拿出来了。”

希拉吓的吐了吐舌头，赶忙把书塞回了包里。

“你们其他人如果有任何关于大帝的书，也一定别在公共场合拿出来。实在想看，躲在屋子里偷偷看就行了。”艾尔迪斯在提醒所有人。

安东尼斯心想，大概我那本名人列传也在只能偷偷看的书之列了。

此时，已经夜幕初降，伯伦奈斯慢慢展现出了她在夜晚的另一幅美丽面孔。

跟玛卡莫斯全城每晚那争奇斗艳、给人带来极度视觉刺激的奥术灯光表演不同，伯伦奈斯的夜晚虽然也是灯火通明，但却看上去非常的有规划且十分雅致。灯光的色彩和亮度大概都是精心搭配过的，所以给人一种既辉煌却又温馨舒适的观感。

“哇喔，真的像是在做梦。”希拉再次发出了惊叹。

而在这优雅的灯光交响曲之下，依然是缓慢前行的古典马车。

一行人回到市政厅大楼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饭时间。

下午他们见过的那位穿着制服的姑娘还在工作，她一看到这八位熟悉的客人进入大厅，就立即迎上来说道：“各位想必是已经参拜过大帝圣殿了是么？各位规划时间的能力真的是非常优秀呢，一回来就可以直接吃晚饭了。饭厅在二楼，左手边是普通饭厅，右手边是贵客饭厅。其实呢，各位都可以去贵宾饭厅用餐。在这之前，你们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去一楼的十四号房间看十分之一个钟的狼国概况奥术影像。哦，这不是必须的，如果有谁觉得普通饭厅的餐饮就可以满足要求，完全可以不去看这段奥术影像……所以，各位是怎么安排的呢？”

“我们……”莎尔娜说了两个词就被艾尔迪斯用手势制止了。

看来她是想说不看影像直接去普通饭厅吃饭。的确，大家都饿了。

然而，艾尔迪斯朝莎尔娜眨了眨眼睛，莎尔娜就立即接着说道：“我们愿意去观看影像……”

“啊，那实在是太好了！朋友们，请跟我走。”

十四号房间是一个中型放映室，里面有五排椅子和一块幕布。

“这么多年了，他们也不升级一下放映系统……算了，反正也是走过场，大家凑合看吧。”艾尔迪斯盯着那张已经有点残破的幕布说道。

《全能狼的神圣帝国之概况》这部片子的确并不长，但却也把狼国的基本状况介绍的比较明白了。

“博尔德大帝，克兰西亚帝国的开国元勋，狼神帝国的缔造者，狼神化身，狼人的主，永恒的帝王……他曾经暂时告别了尘世，但却又因为挂念他的子民而重返世间。他虽然已经踪迹无寻，但他充满灵性的身躯已化作灵尘遍洒他所挂念的土地……”

奥术影像开篇的这段话完全让观众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在这之后的部分，都是相对浅显易懂了。

片子的前半部分，一直在介绍大帝灵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原来，灵体是这样的啊。”奥术影像看到一半，希拉恍然大悟的说道。

大帝灵体，是在九十一年前才被发现的东西，在那之前，普遍的认知都是，博尔德大帝走出陵墓的归来体怀着对旧克兰西亚帝国和狼国的巨大遗憾而分崩离析。

然而，在九十三年前，狼国的顶级奥术魔法师发现，博尔德大帝虽然肉身已崩，但带有他灵魂信息的奥术微粒却遍布整个狼国。虽然在那个时候，狼国的当权者并不认可这个发现——因为他们并不是博尔德的直系后代——但是，几个不畏强权的魔法师却一直在寻找可以重塑大帝意志——甚至肉体——的方法。

狼国当时的当权者，那个自称为皇帝却跟博尔德血缘疏远的“罪人”，当发现国内过半顶级魔法师都热衷于寻找博尔德大帝灵魂微粒时，大发雷霆，怒斥这些魔法师是异想天开胡作非为。他下令缉捕所有参与寻找博尔德灵魂的人。

然而，命令刚下，就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瘟疫。

当时的皇室作为纯种狼人，很快就死的一干二净，整个狼国进入了无政府状态。

幸运的是，因为没有了皇帝的阻碍，魔法师们成功的收集到了足够的博尔德灵魂微粒，并将它们聚合成了狼国第一个大帝灵体——这个灵体现在还供奉在新费尔尼斯城的圣殿里。

大帝灵体虽然不能真正的说话，但却用眼睛的颜色变化传达给了狼国人一个简单直接的信息：团结、平等、前进。

瘟疫让狼国占据着统治权且极度保守的纯种狼人灭绝，而幸存下来的混血种开始贯彻大帝灵体示下的信息。

狼国“皇室”已灭，十四位顶级魔法师和智者经过五天的通宵讨论，定下了至今都在实行的狼国政体：全能狼的神圣帝国永远只有一位皇帝，那就是永生的博尔德大帝；而在凡世代理大帝治理国家的大臣称为首相。每五年狼人的五大高等部族各自推出一位候选人，由所有狼国的成年居民投票决定哪位候选人成为本届的首相。

狼国上升到国家层面的决策，首相都要通过通灵祭司向大帝灵体询问意见。大多数时候，宽厚的大帝灵体都不会做出反应，这就说明他把决定权交给了他的子民。而有些时候，大帝灵体的眼神会变成紫色，这代表他强烈同意；而如果变成了红色，那就说明大帝在示意此事万万不可。

灵体没有反应的提案，都将由全民投票来决定是否施行。

多年以来，狼国从来没有中断过对大帝灵魂微粒的收集，所以，到了现在，狼国的每座城市里都可以供奉一尊灵体。

十分之一个钟过去了，奥术影像准时结束，但安东尼斯看的云里雾里。

这位永生的大帝到底只是尊神还是真的在掌控狼国大方向？安东尼斯没有搞明白。

而其他的几个外国人也都是一脸迷惑。

作为狼国人，大概已经对这些内容太过熟悉了，所以艾蕾蒂娜直接打起了瞌睡，而艾尔迪斯却一直全神贯注的看完了整段影像。

“我知道可能你们有点没看懂……怎么说呢，我们狼国跟穆图可真是很有趣的一对。狼国，号称是帝国，但实际上却是一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了，非常‘民主’的国家。而穆图，尽管全名是穆图共和国，但他们的执政官却跟皇帝一样有着绝对权力……哎，对不住，我知道各位对政治兴趣不大，所以，片子看完了，咱们去贵宾饭厅大快朵颐吧！”

市政厅大楼的贵宾饭厅出乎意料的大方，不但有看上去非常可口且新鲜的饭菜，还有不限量的美酒。

“知道么，贵宾饭厅和普通饭厅的餐饮质量可是有本质区别的。我多年前从伯伦奈斯奔赴南海的时候，曾经因为懒得看奥术影像而选择了普通饭厅——那可真是让我后悔到现在。这次好在大家都没那么倔强，所以所有人都可以好吃好喝。来，让我们再一次集体干杯！”微醺的艾尔迪斯颇为兴奋的说道。

刚刚经历过紧张的逃亡，现在彻底放松下来的众人在这种欢乐的气氛下很轻易的都喝多了，安东尼斯又一次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间。

当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躺着的是微微打着鼾的格蕊丝的时候，安东尼斯已经一点都不觉得惊讶或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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