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记，其十

补记，其十

长街的尽头，长夜也将尽，路经了即将再度恢复喧闹熙攘的市井，转而进入了一条有些狭窄的小巷，再过一个拐角，几经周折的，终于回到了风宵楼的后门门前。

“俏俏姊，你回来了！”还未靠近那门扉，就能远远的听到这样的呼唤，声音十分的稔熟，再加上朦胧的晨光之中依稀着的那条淡红色的影子，很容易便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俏俏姊，你的脸...还有你看起来...你...出什么事情了吗？”待我走近，小红也略微的迎出了几步来，却在看到了那样踽踽独行，心神恍惚的我之后，不觉这样的惊声问道。

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依旧垂着首，只是缓缓的转向了打开的门扉，口中低声淡淡答道：“没有什么，事情办完了，一切也都妥帖了...”

“可是，俏俏姊你...还有...”

“那三个人回不来了，被马如龙看破了他们的伪装，先下手为强，已经将他们三个做掉了...”

“唔，是...可是...俏俏姊你...”

“我已经替他们报仇了，关东万马堂，只怕要或是易主，或是就此覆灭...”

“俏俏姊，你...你不要紧吗...你看起来有些...”

“我没事的，只不过是这一天一夜的折腾，有些累了罢...我回去稍作休息便就好，小红你替我去跟霓裳姊打个招呼，就按照我方才告诉你的说便是了...”

“好的...可是...”

在她的迟疑与担忧之中，我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再问下去了，跟着缓缓步入了风宵楼之内，再是一路的跌跌撞撞，心神不属，却终究的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轻轻的推开房门，慢慢的跨过门槛，径直的拖着身子向床榻那边厢，最后颓唐的将自己摔在了那挂着纱帐，铺着云被的秀床之上，像是个坏掉的人偶一般。

是啊...是因为我救了那个女孩儿，所以北辰才会被雨花宫和帝王谷联手覆灭...所以那人...阿天他才会身死...一切的原因归根结底其实就是这件事情...然而我却一直自欺欺人的不愿意让自己看清...甚至就在不久前的方才，我一怒而出，携剑而去，不顾破却了自己与阿天的誓约，也要去刺杀那万马堂总堂主...所为的，竟然仍旧是她...

若是我此行失手，若是那间客栈里真的如同当年北辰一样布下了天罗地网，千军万马，那么现在又会是怎样一番状况呢？只怕纵然我仗着武功，能够全身而退，可是那之后呢？风宵楼会不会像是当初北辰那样，被剿灭殆尽？霓裳姊，小红，小绿，还有...还有那么多人，会不会像是阿天，阿丑姊，还有北辰的那些同伴一样，全部被杀？然后我呢？我又该要何去何从？继续像是一条死狗一样的狼狈逃窜，落魄江湖，无家可归吗？......

这样的种种扪心自问，让我不觉有些愈发恍惚了...

...

然而也便就在这时，本来就没有关上的房门，忽而的发出一声吱呀的轻响，虽然控制的很好，但是凭借我的耳力，却依然能够听到脚步声一步一步的向着床铺这边行来，我也自然能够猜到是谁，却因为是这样的情绪，有些懒懒的，没有做出什么反应。

衣袂的声音终究再也掩饰不住，亦或许她原本也没有想过要掩饰，我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忽然被人抓将了起来，而后被带着翻转身子，从方才那样合身扑在床上，变为了正面朝天的仰躺，再又是一声分明的衣裙飘展翻动，我只觉得眼前那原本还有些晦暗的视野中，飘过了一片红色的云霞，再然后，那人比云霞如火还要美丽，比青山远黛还要妩媚的人儿便即与我四目相对，凝视了半晌，那张娇俏而又惊艳的脸上忽的绽开了一个半是温柔，半有些得意的微笑。

“没想到今日俏俏你倒是老实，看来也是学乖了，听到姊姊我进来房中，居然没有立刻跳窗户逃跑！”

目光只在那张艳丽无双的面庞上停留了片刻，便即缓缓的垂将了下去，我只是一言不发的这样躺着，任由她两手攥着我的两只腕子，将我毫无抵抗的仰面按压在床上；任由她的胸膛隔着那一层好像是烟霞薄雾一般的轻纱紧贴在我的身上；任由她那双弹性十足而又极为匀称的玉腿不老实的在我的胯间与身上不老实的蹭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这样半死不活，油盐不进的反应，还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她本来带着那样挑逗而魅惑的笑容，却终究缓缓的平静了下来，她看着我，眼神变得略有些复杂，终究，她轻轻的开口问我道：“俏俏，你怎么了吗？我听小红说，你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对头，就急急忙忙的跑来看你了...”

“事情已经办妥了，还请楼主姊放心...”

“这件事情小红已经汇报过了...我在问的是你...俏俏，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没事的，一切都好...”

“说谎！”她微微蹙了蹙眉头，话虽然说得有些急厉，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怒意。我被她这样的打断了话头，当即也便顺势沉默了下去，一言不发...

见我不语却也不动，她忽而放开了我的一只手腕，跟着那样温柔而细腻的触感到了我的面庞之上，她抚着我那半边被掌掴的脸颊，甚是怜惜的说道：“可怜的俏俏...疼吗...别的也都不用再说，单凭这件事情，就足以要那姓马的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都不足以解姊姊我的恨...所以他是该杀的...俏俏你便也不必太挂怀这件事情了，好吗？纵使之前你没有冲出去，姊姊我事后也会拜托你去结果了他的...万马堂那边的动静，也已经有眼线汇报过了，只怕若非是总堂主被杀，眼下他们就已经卷土重来，再又前来攻击风宵楼了罢？所以你真的不用在意那些的...”

她说的都是在宽慰我的话语，只可是眼下的我却...却有些什么话都听不进去罢...

毕竟...

见了我这样无动于衷的反应，她不觉的也是片刻的沉默，随即她低声再又问道：“是因为她...因为那个女孩儿...对吗？”

这样的问题，让我不觉得心底一惊，跟着便即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情绪，蓦然的抬眼望向了她，那一眼，如同利剑出鞘，惊雷照面，不觉之间露出的肃杀，甚至让我自己在那刹那一瞥之后都不觉有些错愕与心惊...

猛地回神过来，我急忙的再将目光垂将了下去，不再让那双杀气顿挫的眼睛对上她的眸子，然而虽然没有去看，我却是知道，她一直都在看着我的...就算是直面我这般的满眼凌厉，一身杀伐...

“小路！”

我本来仍那样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与自责里，无可自拔...却忽然听到有人这样的唤我...

是她...还是她...只是她已经有很久不曾这样的唤我了...这个称呼，自从阿天之后，我也曾好久没有听过...

“小路，你不要这样...你别这个样子...我会害怕的...”她忽的伏在了我的怀里，这样的低声的说道。

我会害怕的...

这句话...并不是她第一次对我说，甚至不是第一次伏在我的怀里，这样对我说...

像是下意识间一般的，我缓缓的伸出手来，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发，终究是于心不忍，便即柔声对她道：“莫怕的，不过是在想一些以前的事情，一些回忆，无法释怀...仅此而已...这一天以来太累了，我睡一觉，睡一觉便就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忘掉了...好吗？”

她伏在我的怀里，微微的抬头来，看了我片刻，忽然的问道：“那么，在小路的回忆里，究竟会不会有我这个人呢？”

没料到她会忽然的这样问我，一时之间愣了神思。

“怎么会，缺了霓裳姊你呢...毕竟我...毕竟...”

我的话头不由得有些顿住了，只因为这一切的事情我却也有些不知道该要如何言说...不知道毕竟怎样？

良久，我只能轻声道：“对不起，霓裳姊，我...我有些想要睡了...你...”

“姊姊陪着你，可好？”她伏在我的身上，却是柔声这样地接口道。

我默然片刻，终究低声道：“也好。”

......

怀中的人，其实比起我来，还要疲倦的许多，毕竟也是一天一夜的奔波劳累，殚精竭虑...毕竟她骨子里也真真的只是个身无武功的柔弱女子，纵然在外人看来是那样的烟视媚行，说一不二的风宵楼主...

不觉之间的，用手轻轻的抚了抚她的发，却听得她在睡梦里呓语道：“不要...俏俏...小路...不要，不要不要我了...别因为我只是...就不要我了...”

无声的叹息，我再又轻轻拍了拍她那在半褪的红色轻纱之下，半遮半掩的背脊...

犹记得她第一次这样伏在我的身上，伏在我的怀中，沉沉睡去时的情景...

那也是，多久远之前的事情了...又似乎，好像并没有那么久远...

如此这般的念想着，终究我的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那一场梦，我不知道是怎样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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