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群众没有真正渴求过真理，面对那些不合口味的证据，他们会充耳不闻。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觉的，都可以很容易地成为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灭的，都会成为他们的牺牲品。】——《乌合之众》

....

罗迪从餐厅出来后，便直接坐上他的专车。

他坐在副驾驶上，用右手系好安全带，顺手从座位旁边拿起了一本书开始翻阅起来。

那本书是《面具》，在更久以前，放在这里的是一本叫《山川》的书，两本书都由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创作，作者名为阿尔·D·罗伯特，不知道是笔名还是真名，听上去是一个英国人的名字。

罗迪无从得知这个“D”代表什么，究竟是迪克牛仔的迪克，或是大卫杜夫的大卫还是达奇怪人的达奇。

有一种想法很奇怪，罗迪预感自己行走在某条道路的尽头，已经能看到了朦胧中的本质，而不是单纯的死气沉沉的气氛。

当汽车在第2大道的红绿灯口停下来后，他与司机开始了日常的寒暄。

司机问他书的事情，并说现在看到专程去买实体书的客人已经逐渐变少了。

罗迪说自己买书是为了封面，而不是内容。

书的封面被硬纸包裹，标题的字占据了书的一部分，然后是作者署名，封面是一扇窗户，外面是玫瑰花，远处是草地，树木以及穿越石山、巨石和溪谷的晚霞。

“您看过《双 峰》吗长官?”司机问。

“据我所知，那是一部电影。”罗迪翻着书道，没有抬头。

“是一部电影，我喜欢电影。” 司机说，他是和妻子、女儿一起看的这部电影。

“不错。”罗迪由衷的说“我也看过这部电影，不错。最让我惊奇的是它的拍摄手法，那种镜头特有的晃动感，后期的剪辑手法，令人惊奇。”

“据我所知，导演在拍摄前嗑了药。说那能让人灵感涌现，镜头也是由导演亲自拍摄的，晃动感则是他的手拿摄像机时抽搐导致的。”

“真是意外。”罗迪说“不过世间的艺术品看待的不是原本的价值，而是偶然性。”

司机不懂什么叫偶然性，便问罗迪。

罗迪解释说偶然性很可能就是这个社会和世界最本质的面貌：行星的诞生来源于恒星引力的偶然性；人类的诞生来自生物基因变异的偶然性，历史的覆灭和重塑也来自于群众和时代信仰的偶然性，有不少人相信正义和道德，相信救赎，骨子里也很有可能相信进步，罗迪把这些人称为“新青年”。他说偶然性不服从规律，是一片单纯的混沌，是单纯不用去理解和追随的上帝。

“这可能就是命运的另一副嘴脸，对付时代的一副面具。”罗迪向司机晃晃手中的《面具》。

车子经过A5区，灯光和街道开始变得明亮和豪华，没有了臭水沟和垃圾堆，同时消失的还有一种文化的遗落感。

“到哪里长官?”

“去剧院。”罗迪说。

15分钟后，汽车到达了剧院。

司机把车停在了一处戏院的门口。

戏院的外围有一圈黑色的围栏，格局像是15世纪的城堡，大门微敞。

司机下车给罗迪开门。

罗迪下车后吩咐了几句，就把司机打发走了。

随后罗迪·维达走入剧院内，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票，递给了身穿红色花纹服的工作人员，那个小伙子看上去像是20岁出头的样子，不停的对罗迪说着“欢迎”、“请进”的词。

罗迪进入空旷的剧院，坐在舞台正对着的中央位置。

除了罗迪，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几分钟后，周围的光线开始暗淡，舞台的灯光被打开，几个演员的影子从遮挡的幕布里出现，钢琴的音乐开始奏起，她们跳起了罗迪一直期待的天鹅湖。

突然罗迪感觉到了一种窒息的眩晕，好像空间和时间被人来回切换，剧院穹顶的几何图案随着扑朔迷离的舞蹈姿态开始旋转.....

“罗迪·维达。”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把罗迪的注意力吸引了。

罗迪没有回头，只是问：“我认识你吗?”

来者说：“我是“α”的人。”

“哦.....”罗迪指指一旁的座位“请坐。”

对方也不客气，坐在了罗迪的身边。

罗迪至始至终没有看那人一眼。

“执行官，你喜欢诗吗?”那人问。

“也就偶尔看看，遗憾的是有些看不完啦。”罗迪说。

对方迎合着笑了一下，接着说：“斯大林就说，诗人是灵魂的工程师。”

舞台上，白色的身形开始移动，逐渐站成了一排整齐的，行动统一的队伍。

“但后来他几乎杀光了诗人。”罗迪直白的说“只是因为他所理解的政治必要。”

“你看，我们就很谈得来嘛。”那人说“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

“但民众喜欢诗人，是因为诗人认为人是会变的。”罗迪道“可不管诗人如何讨论善良，如何花样百出的描述正义，编写多少流传的故事.....人却是不会变的。”

“执行官，你比我清楚，这座城市有80万人口.....算得上是这个星球上最后的物种，人类不能就这样毁灭。”

“所以你们打算对整个C区动手了?”

“C区的暴动只是一个幌子，通过阶级差异煽动公众是第一步....”

“那之后呢?转入D区?控制核能源?”

“我们会得到拯救，而不是蜗居到这个地方成为蠕虫。”

舞蹈逐步开始进入高 潮，黑天鹅脱离了队伍，站在舞台的中央，足尖点地，开始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旋转。

“你在下一盘你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棋局。”

“那么...方程式在哪里?”

“.....”罗迪默不作声的从怀里拿出那本《面具》，开始翻阅。

“我明白了......”对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无论如何，这个社会是暴力的产物，在暴力中诞生....”

“必然会在暴力中终结。”罗迪看向来者：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

“动手吧。”罗迪说。

“再见，执行官。”

罗迪·维达看见一个漆黑的东西从对方的手里掏出，然后视线里瞬间变成了一片血雾。

伴随着咔嚓一声，芭蕾舞的音乐戛然而止，剧团的灯光瞬间熄灭了。

不错的演出，罗迪想到。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剧院里传来了雷鸣般的掌声。

Part 1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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