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安城的烟火好漂亮。

年少的小世子初到长安，在热闹的集市里跑一跑，便把贴身侍卫都甩到了身后。

一转头发现没了侍卫，吓坏了小世子，但父亲跟他说“燕北男儿不轻易掉泪的。”小世子心道弄丢了侍卫肯定不算大事，不能掉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咬着牙不让眼泪掉出来，咬地牙齿酸痛。

“喂，你吃不吃蜜饯?”

女孩的声音脆生生却带了些奶气，小世子回头，见是一个好漂亮的女孩，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小世子只摇头不说话，怕一说话眼泪便掉出来。

女孩坚持不懈，“你尝尝嘛，可好吃了。”

小世子接过去，一咬，眼泪汪汪。

女孩细嫩的小手帮他抹眼泪，却越擦越多，女孩急了，“你那小侍卫好可爱，我就借了一会儿嘛!”

小世子一愣。

女孩得意一笑，“我是淳儿，住在那边的皇宫里，你呢?”

小世子在宫里乱转再一次被女孩逮到。

小世子问，你听说过忘川吗?

女孩说，没有。

小世子说，那儿可美了，遍地都是花儿，鹰从天空中飞过。

女孩说，说点有趣的。

小世子想了想，摇头晃脑地说，跳进忘川就能忘掉世间一切烦恼，新奇吧?

女孩点点头。

小世子长成了世子殿下，小女孩也成了公主殿下。世子殿下喜欢逗小野猫，公主殿下喜欢照顾兔子。

世子殿下说，我要回燕北，十日之后。

公主殿下说，十日?

世子殿下点点头。

公主殿下哭了，哭的梨花带雨，再也不是小女孩的放肆嚎啕。

公主殿下说，你留下来好不好，至少到我及笄后。

世子殿下有些为难，没回答。

但最终被公主殿下的父皇留了下来。

定北侯被扣了谋逆的罪名，去杀定北侯一家的士兵杀红了眼，封了大官。定北侯府一夜间名声狼藉，全家被杀。皇宫里的人都知道，但公主殿下不问政事不知道，世子殿下被押入天牢也不知道。

九幽泣血，韩晨阳再也不能被称为世子殿下，叶柒安却想做回他的公主。

不知怎的，野猫没放出来，兔子却死了。

韩晨阳被关在莺歌小院，公主没听说过那个地方，寻了好久才找到。韩晨阳还是俊朗的眉眼，只是身形消瘦了许多，公主听见魏阀赵阀的两位公子大呼小叫，便走了过去。

公主说，我怕不是走错了地方，进了魏家后院?

她平日其实没有这样挖苦人的本事。

二位公子不敢造次，却还是拐弯抹角地劝说公主，他就是个普通人。

叶柒安根本没听清他们说什么。

韩晨阳再也不穿燕北的衣服，扎着大魏人极普通的发辫，低眉顺眼，张口闭口“公主殿下”。

公主生不起气，只有悲哀。

韩晨阳拿给她兔子尾巴。

公主说，我给你带了蜜饯，我们进屋说话。

他说，是。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公主以为只要像长安灯市那天一样喂他吃了蜜饯，便能像那天一样给他擦眼泪。她说着话，犯了他的忌，她解释又道歉。

他漫不经心。

她发现他再也不哭了，心里一阵酸涩。

公主想，我没想哭，是眼泪自己掉下来了。

韩晨阳说，柒柒。

她看着他，以为叫了柒柒便会好起来。

只不过他说得是，柒柒，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公主从来只信他说的话，这次却不信了。她帮他除掉挡路的人，只是为了他们直接不要那么疏离。

他没有回答。

她说，你当了驸马，没人敢欺负你。

他不应。

公主急了，请父皇赐了婚。

大婚准备宫中繁忙，忙着置办红绸，裁剪嫁衣。公主牟时便起身梳妆，绿豆鲜花研磨成粉，嘴抿朱砂，蔻丹染红的指甲。

公主心中好生欢喜。她是皇帝最心爱的女儿，如今出嫁，头戴凤冠，羡煞旁人。

刹那间，宫中传出消息，韩晨阳叛变。

公主以为是他不想娶自己，跑到大殿上跪求父皇收回成命，为时已晚。

她一步步踩着长安城的鲜血，跑到他面前。公主怕他受伤，跑的又急又快，扯乱了凤冠。

公主身前是韩晨阳和他燕北的军队。

身后是哥哥带着大魏的军队。

他一身戎装，跨坐马上，一片肃杀。

可他的里衬都是今日的大婚服饰。

她努力攥紧手中仅剩的一点与她来说珍贵无比的东西，可她攥的手指酸痛也不能止住它漏出手掌。

公主丢下了凤冠。

满头的金簪。

母妃送的步摇。

公主说，我不嫁了，你别反。

韩晨阳说，与你无关。

公主像小时候一样嚎啕大哭，哀声求他。

他红了眼眶，转身走了。

后面的事越来越清晰。

她来寻他时灰头土脸的样子。

她哥哥断臂时她绝望无助的样子。

她行刺他时颤抖的银匕首。

他们往后见到的次数并不多，但他几乎能想象她下令攻打红川城愤怒阴冷的声音，能想象她在皇宫中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灰心冷意。

公主失去了一切，再也不是公主。叶柒安行刺未果，本是要逃命，却阴差阳错跑到了忘川。

她突然改变了想法，她累了，不想逃了。她纵身跃下悬崖，他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叶柒安一下一下掰开他的手指，但他抓的那样紧，怎么掰也掰不开，她一口咬在他手背上。她咬地牙齿酸痛，舌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他吃痛，一时脱力，被一同拽下悬崖。身后“陛下”的声音此起彼伏。

叶柒安眼中透露着惊恐，她不想拽韩晨阳下来的。

他紧握着叶柒安的手腕，投进忘川。

忘川只水，在于忘情。

他们二人本该再也不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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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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