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文澜失算

文清一抬头，便见蒋氏面露伤感，嘴唇轻轻翕动着，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娘，富贵在天，生死由命。”

文清干巴巴的安慰着蒋氏。

她嘴巴平日里倒是利索，只此时，却很有些说不上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蒋氏的情绪引得她灵魂深处那抹游魂动了起来，她也跟着悲伤起来。

蒋氏独自伤情了一阵子，见文清也跟着她掉了几颗金豆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遂擦干了眼泪，看着文清，递了一颗剥好的葡萄给文清。

“是我失态了，毕竟过去了。”

一百日的热孝都快要过去了，她再有多的不甘与愤恨要发，却也不能当着文清的面发，她没有一丁点的错。

相反，如果不是她，她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文清接过葡萄，投桃报李，也替蒋氏剥好了几颗，用银钎子插了喂蒋氏。

一颗葡萄被丢进嘴里，一番清甜之味传来，蒋氏心神一紧，轻启唇齿，细细咀嚼，咽了下去，一股甜蜜之味顿时甜进了心底里。

蒋氏稳了心神，不拘怎么样，这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

文清眼见着蒋氏眼神迷离，似是心事缠绕，也不打扰她，悄悄的出了门，立即着了人往文澜那边探听消息，还叮嘱着：“莫要盯得太狠了，只把老夫人那里看着些。”

文清很肯定文澜今日已然动了心，只是接下来，就要看她的胆子够不够大了。

文清看着外面渐渐黑下去的天空，云朵飘飘，似是要跟着最后一抹斜阳挤到山后面去。

冬梅回了院子，四处看看，也不说话，只跟文清比了一个眼神。

文清抖抖唇角，闪身进了正房。

房里点上了灯烛，烛光之中，蒋氏一身素衣，眉目各善，正含了笑看着文清：“什么事情让清儿这般高兴。”

只要彼此都还能看到对方的笑脸，这已经是最大的奖赏了，蒋氏暗暗将心底的里波澜按压下去。

“娘，可以使人收拾东西了。”

文澜不是她，她一向受宠，所以，文清十分相信文澜不会把事情做差，毕竟，嫁入宣平侯府也是老何氏的心愿。

蒋氏不解，欲要再问，文清却抿着嘴，也不说清楚缘由，只道：“娘若是信得过我，便去。”

潜台词便是，你如果不去，那就说明你信不过我。

蒋氏抬手刮了刮文清的鼻尖：“就你鬼。”

接着便挥手，使人去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又去私库里捡了一些贵重的礼品并药材。

反正，只要文清高兴，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明日若是走不了，后日呢，大后日了，终归，这趟归宁定是有的。

一夜无话，翌日醒来，又是一个好天气。

天朗气清，太阳早早从云层之中爬了出来，窗外的鸟雀在外鸣叫，将侯府里一向阴郁沉闷的气氛吵得很是喜庆。

“娘，今儿个喜鹊在外面叫，保准有好事儿。”文清扶了蒋氏沐浴着晨阳，踏着稀疏的几片落叶到了宁馨院中。

廊下站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小丫头看到蒋氏与文清，缩了缩头，连忙上前来行礼问安。

蒋氏高傲的扬了扬下巴，抬脚就要踩上如意垛，小丫头脸上纠结了下，仍旧上前来拦住了蒋氏。

嘴里着急的咿咿呀呀，却半晌也说不清楚，只隐隐约约听着，大夫人，老夫人……

“大胆。”

像青衣小丫头这种段位的，蒋氏根本不屑开口，柳嬷嬷直接冲在前头。

“大夫人恕罪，奴婢……奴婢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在这里等着……等着跟大夫人说……说您要……”

什么鬼东西？

文清简直要被这个小丫头急死了，就这样色儿的，还敢拉到院子里来充门面。

知道情况的蒋氏却是明白的很，正是因为知道得多，便也想得多，表现出来的便是异常的愤怒，文清看不出来老太婆那些弯弯绕绕，她好歹跟她处了近二十年，这定是那老太婆心有不顺，故意整治她们母女。

“娘，她说什么？”

蒋氏没听懂，文清更没有听懂。

“谁知道了，她天生就是个口吃丫头，还胆小。”

柳嬷嬷满脸无奈。

老夫人这般做的也太过了些，可见昨日里竟是不曾消气的，惯会这般拿捏着婆婆的身份使着阴招往蒋氏身上招呼。

蒋氏挥手，索性扯了文清往一旁看风景去了，与这样的下人说不清楚，再说下去，不过是自掉身份。

侯府的园子里风景怡人，宁馨院里的景致便更是美不胜收。

亭台山阙，移步换景。

蒋氏拉着文清在青色的院墙边站定，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里的一丛修剪得精致的菊花。

以往蒋氏和文清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谁也没有心情站在这里细细的看，如今这般一看，只见金菊之上，沾染着些许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珠圆玉润，金黄色的花瓣开得正盛。

“菊花养得不错。”本应在秋日里绽放的金菊，居然能在初夏里看着，养花之人，倒是真本事。

“这也是老顾头的功劳。”蒋氏笑道。

“你现在觉得这丛菊花好看，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看过国公府里的那一簇。

老顾头是她从蒋国公府里带来的老人，亦是顾叔的亲生父亲。

他年轻的时候，是长年与花木为伍，随着蒋氏陪嫁进来，他便被掌着主事大权的蒋氏安排着来花护院。

渐渐的，竟少有人记得他本应该是蒋氏的人。

“大伯母，三妹妹。”

文澜自穿堂处走出来，姿态优雅，步履婷婷。

“祖母她老人家已经同意大伯母归宁，还请大伯母和三妹妹赶紧着人回去收拾行李，即刻便可出行。”

蒋氏看一眼文清，文清眨眨眼睛，自是道谢。

“也不知道大姐姐为了大伯母的事情，费了多少周折。”文涓恰到好处的出现，今日里倒是懂事了几分，还晓得向蒋氏行礼。

礼毕了，便拉着欲要离开的蒋氏好生说了一大通，无非就是文澜怎么样怎么样辛苦，本来老夫人是坚决不许的，后来，文澜苦求，老夫人体谅她的一片用心，这才勉强许了。

蒋氏便挑眉，看得文澜低下了头。

文清顺势望过去，她能看出蒋氏的目光中是直白的疑问：你想要什么，或者想要干什么？

文清清楚，却要装傻，她扶了蒋氏，跟文澜点点头，缓步而行，欲要离去。

“哎，三妹妹……刚刚听你跟大伯母说起国公府里有一簇比这大得多的金菊……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大的菊花便是这一丛了，何曾见过别的。”

文澜见文清压根没有意会到，只好腆着脸上前，暗示过后，又这么明示。

文清还欲装傻，蒋氏已然要拒绝：“大丫头想看，这还不简单，回头我就让老顾头给你养大点，保管跟国公府的一模一……”

文清无奈，只好轻轻扯了蒋氏的衣袖，状似天真的摇着蒋氏手臂：“娘，这菊花才这么小，若是要长成外祖家那般，岂不是要长上许久，依女儿看，祖母不是许了咱们去外祖家么，不如……就带上大姐姐，一同去便行。”

文澜闻言，大喜过望。

文清像是见不得她高兴一般，又补了一刀：“索性外祖家又宽又敞，不会嫌人多的。”

文澜心头抑郁，但是，她已然成功达成目的，便不去计较那许多，三人带着丫环仆妇上了如意垛，与老何氏隔着竹帘依制禀告了一声，便潇洒而去，只留下文涓搅着小手帕，心底异常郁闷，凭什么，她这么辛苦，却一点好处都捞不着。

蒋国公府的宅子同样是御赐的宅子，不过却不是承元帝所赐，而是开国的第一任皇帝乾始祖赐给蒋氏祖上的，与定远侯府最大的区别在于，国公府的爵位是世袭罔替，其后代子孙手持金书铁券，算是一面免死金牌。

只要蒋氏子孙后代没有犯谋逆的大罪，便不用担心前程与富贵。

所幸蒋氏的一族子孙，虽也有个把人不争气，但主支这一脉，所娶妻子，十分宜男，家中每每男儿都有三四个，四五个。

气势壮大，一个个都是上战场的好手。

文清是第一次来到蒋国公府，心里虽惊讶，不过在看到那些假山，楼阁之时，便已然被原主的记忆侵袭，对国公府所有的事情和景致都熟悉起来。

文澜却是真正被震撼到了。

此地占地面积极广，建筑间距开阔，只走到了二门外，便已经被假山，水榭，镂空菱形花窗，精致装饰看得咋舌不已。

马车停在国公府的二门外，文清率先跳下马车，伸手欲扶蒋氏，便见二门处的照壁旁有人影一闪，接着便听到了老梁氏欢喜的声音：“阿钰……清儿。”

蒋氏下得马车，看到熟悉的门洞，眼圈便已经悄悄的红了，此时再听到老梁氏的声音，眼中的泪意夺眶而出。

“母亲……”

文清侧了头，看着面前这对一边是一个已近花甲之年的老人，一边是一个成年的妇人，她们却就那样互相拥抱着对方，呜呜咽咽的哭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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