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普罗米修斯

腹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有着深入骨髓地疼痛，菲忒冒着冷汗，扶着露出钢筋的水泥柱，在一栋烂尾楼里走着。

他走进建筑深处，在确定周围不会有人来之后，像是脱力了一般靠着一个脚手架坐下了。

他脱下黑色外套，小心地避开伤口，在掀开最后一件紧身背心之后，可怖的伤口露了出来。

透过伤口，随着呼吸能够看到收缩的肌肉，而约10cm的玻璃碎片深深嵌在血肉之中，就像是从体内长出的一块骨头。

他只是轻轻碰触了一下，就感觉浑身都在抽搐。

菲忒看着伤口，犹豫了一下，下了狠心。他深吸一口气，捏住碎片的边缘，然后发力——

“嘶…”这痛楚像是拔掉了自己一块骨头，剧痛让他止不住的大口喘气。

他把碎片扔在一边，拔出碎片的时候撒出了大片血液，现在的地面像是惨案现场一样惨烈。他看了看伤口——那里血流不止，原本被碎片塞住的伤口再一次迸裂了。

必须要止血，但现在却没有任何医疗设备。

他缓缓从包里摸出了一发弹药，然后将弹头拧下。

弹壳之中盛着黑色的火药，他将火药均匀地撒向伤口，但阵痛却让他的双手不住颤抖，撒出了不少。

一手抓着脚手架，一手掏出火机，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从火机金属的外壳之中窜出火苗，他让火苗缓缓靠近伤口。

这是能让人失去意识的疼痛，火药灼烧，瞬间，他眼前一黑，感到一阵晕眩，打火机也因这痛楚摔落在地面。

为防止自己失去意识，他用力攥着脚手架的钢管，甚至在手心中也留下了指甲的血印。

任何医生看到他这样的止血方式恐怕都要惊出声，因为伤口已经面目全非了，像是烤糊的牛排一样泛着令人作呕的焦黑色，那是象征着死亡的颜色，但好在血止住了。

菲忒的嘴像是失去了血色一般泛着惨白，他虚脱地躺在地面上，看着脚手架的顶端。

从混凝土的屋顶，不时地掉落着细碎的灰尘。

不知为何，看着那尘埃，菲忒总想起了在冬日的午后，从窗缝之中射入的一缕阳光，那其中也总飘着这样的颗粒。

孤独与痛苦会让人缺乏真实感。

看着那飘散的灰尘，菲忒总算有了活着的感觉。

总过着像孤狼般舔舐着伤口的日子，所有的痛苦都一个人承受，而自己则认为那是理所当然，他也习惯了这样刀口舔血的生活。

但远离了群体的孤狼总有一天会死在冬日里。

在它没有捕到猎物的时候，饥饿与严寒会要了它的性命。

菲忒坐起身，喘息了一会，之后掏出了通讯器。

“是维么。”

“最后一辆歌莉娅，解决了。”

菲忒的声音中带着虚弱。

“我们这边观察到了。”

“货物的具体位置我们也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

“请照顾好自己，在取得‘货物’之后，我们会派直升机去接你，允诺的总共350w玛纳已经打到你的账户里了，这次行动辛苦了。”

他听着维在通讯器中的话语，沉默着。

维把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但却总感觉他在故意遗漏着什么，遗漏着一件重要的事情。

“达芙妮如何了？”

“还没有联络到。”

通讯那头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道。

菲忒听到这句话，眯起了双眼。

毫无疑问这是谎言。

从维的语气中他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担忧的感觉，作为同一组织的同伴，重要的成员被埋在废墟之下自己却毫无表示，这可能么？

但也许仅仅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一个被雇佣的猎人真实的情况罢了。

想到这里，菲忒摇摇头。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心想。

接下来只需要待在这里，等待救援飞机到达，事情就全部结束了。

拿着这些钱可以潇洒的过好几年，也算实现了原本的目标，但有个想法一直埋在心中，让他不能无视——他依旧担忧着达芙妮。

还是想要过去亲眼确认下。

明明和自己已经没关系了，这是真正像傻瓜一样的行为。那将会使自己再一次卷入危险之中，而身体却再也经不起受伤了。

可是那又如何？即便是临时的搭档，如果不过去确认下情况，他将永远无法释怀。

想到这，菲忒挂掉了通讯。

他缓缓站起，披上衣服，拖起受伤的身体向外面走去。

街道上安静了许多，或者说仅仅是因为之前的诱导战术将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起，而自己又远离着主战场，所以才会这般寂静。

寂静到一个人都看不见，这气氛却变得诡异了起来，仿佛之前的激烈战斗都是幻觉一般。

他甚至怀疑是有人在这里提前埋伏着，故意营造出这样一种景象，等待着像自己一样的人落网。

“……”

菲忒扫视了一圈。

建筑物的窗台、小巷的拐角、楼顶的围墙，还有废弃车辆之后，这些通常容易隐藏的地方都找不到任何人存在的痕迹，可以说已经能够排除掉这种可能性了，但这诡异的寂静却绝对十分反常。

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身后突然响起。

似乎是有人在践踏水花，声音并不大，但却像惊雷一般传入菲忒耳中，他感觉像心脏被人强行捏住，停跳了一瞬。

瞬间，多年训练养成的本能反应让他在毫秒内便掏出枪，向着身后瞄准。

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一如既往的空旷，寂静。

听错了？不，绝对不可能听错，他如此坚信着。

那声音无比熟悉，在经常下雨的诺亚都市里，地面仿佛永远都不可能干透，而踩着雨水行走，这种声音就像是生活的一部分一样，深深的烙印在每个人的记忆里。

啪，啪。

一声，两声，清脆而干练。

那声音又出现了，而这次却是在前面。

他缓缓转过头，然后看到了一副奇妙的景象——

被雨水覆盖的，空无一人的街上，黑发少女在静静的走着。

少女穿着素白色的连衣裙，伸开双臂，不在意地踏着水洼，水花溅起，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传入少年耳中。

寂静，一片灰色的寂静，少女在雨中清脆的脚步声，如同在绝对幽静的房间中，砸在地面之上的水滴一般清晰。

少女身上有着过于虚幻的色彩，仿佛计算机上错乱的图像，又好像解析错误的视频，闪着老旧默片上特有的白色光条，或者，就像是——幽灵！

在这瞬间，菲忒仿佛被人从世界中分割了出去，困在了这一片寂静之中。

普罗米修斯…

一瞬间，他便意识到了这就是一直在寻找的目标。

似乎是注意到了少年的目光，那闪灭着的幻影转过身。

……

在遥远的不知何处的地下之中，有着一排排培养罐。

蓝色的微光曾代表罐中的生物的存活，但现在那些光芒全部熄灭了，在黑暗的长廊两侧，无数玻璃容器就像是一个个活棺一样，装着各式各样萎缩的人形。

但在那通道的尽头，却闪着唯一的光芒。

娇小的少女漂浮在透明溶液之中。

像是婴儿一样，她蜷缩着身体，安详地睡着。

淡蓝色的微光之中，少女黑色长发轻拂在她从未见过阳光一般的白皙肌肤之上，纯粹，无垢，让人激不起一丝杂念。

像是从永恒地长眠中苏醒，在一阵升起的气泡之中，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

“终于…找到了。”

在培养液中，她玉唇轻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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