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夜 莫兰 花田

我楞在原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风景。

海浪拍打着沙滩，云后的月亮依稀可见，亚兹拉尔静静地躺在悬崖下方，鲜血从伤口中不断涌出。一切是那么的平静祥和，正如这指引我前进的月光。

数秒前，名为亚兹拉尔的白发少女还静静的站在这儿与我对峙。面对我的胁迫她从容而又镇定，仿佛我手中的刀刃不曾指向过她。

“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价值。”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我最后一眼，仰面从悬崖边缘落下。

在此之前我没亲眼见过高台跳水是什么模样，也没体验过在空中被引力的支配的感觉，赶到悬崖边向下看的时候，那个我憎恨着的死神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衣服和头发染上了血色，死亡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我委身于悬崖边的花田之中仰望星空，可惜天上只有灰蒙蒙的云朵。扪心自问，我期望的事物究竟是什么？我只是一直在逃避，因为自己无法直面过去的阴影所以一直在逃避，因为无法弄清意外频发的原因所以把真相归咎于素不相识的人身上。所谓平衡不过是安慰自己的托词，这一点我早有察觉。

她没说错，我所做的一切确实毫无价值。

杀人也好，救人也罢，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明白生的喜悦才会去拯救患者的生命，知晓死的痛苦才会选择不断剥夺。

这又有什么不好？

即使是植物的生命也无疑是堆积在死亡的基础上诞生，华美的花田下是土壤，土壤下的尸体提供养分让这些除了观赏便一无是处的花朵健康生长，一如我曾经救下过的人们。生是建立在死的基础上，这点毋庸置疑。

那我为何要去怨恨那位白发的死神？她所做的只是我做过的事，她行使的只是我不断重复的工作，可直到她死去我才意识到自己憎恨的从来都不是她，我只是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的行动，厌恶着自私的我自己罢了。

紧握的小刀从手中滑下，落在土地上听不见一点声音。不久前我曾挥舞着它向白发的死神发起进攻，但银色的刀刃没有触碰过亚兹拉尔分毫，她只是一味地后退，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无论速度有多快，她总是能先我一步看穿攻击的动向，没有反击没有言语，只是静悄悄地跟随着寒光舞动，那时的她像极了真正的死神，冷酷、果断，不带一丝犹豫。

我晃动着开始眩晕的大脑站起身子，她带来的便当盒还倒在不远处的花田中。那大概是准备与我分享的晚餐吧，两人封的食物被密封在铝质的饭盒中，打开能感受到饭菜的余温。一丝不苟地将食物摆放整齐，原主人在这方面似乎有着别样的执着。

我捡起一块熏肉放入口中，期盼着她在里面下了剧毒。肉类特有的纤维感带着醇厚的酱汁进入口中，如果下了毒的食物都能有这般滋味，那死前还真是件幸福的事。

我大口咀嚼着亚兹拉尔留下的食物，除了逐渐溢满而出的饱腹感以外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本该失去了功能的泪腺又一次活性化，咸湿的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我曾经发誓不再为了他人的死亡而伤感，现在却对这位承担过我全部恨意的仇敌而泪目。

“对不起。”

我呜咽着对躺在悬崖下的亚兹拉尔忏悔，但不管我说多少次，泪和血都不会因为现在的忏悔而回到原位。

四周的花田有种摄人心魄的美，生命的伟大和造物的神奇确确实实印在了我的心里。如果不是今天与她同行，我永远也不会见识到花田真正的美吧。

在另一边的山顶上看到了贝利尔打出的信号弹，这是我们约定好进行联络的方式。看样子他们已经找到了失踪的五郎管家，那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道理。

向着悬崖下方看了最后一眼，血泊依旧但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血迹一直延伸到海滩然后消失不见。

有缘再见吧，白发的死神啊，下次见面时我会好好道歉。

所以说，千万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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