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千年梦境的呼唤者

人群走动的街道，行人仿佛影子般从周围路过，喧闹的声音混在一起分辨不出具体的内容，只剩下令人头晕目眩的隆隆重音。

散发着灼热感的烈阳在头顶高挂，并炙烤着地上的一切，白色的广场地面似乎在闪闪发亮。

但是身体却感受不到热量，准确的说包括五感在内的所有感觉都正处于混乱的状态。

他呆立在溪流般的人群中，所有人似乎都无视了他的存在，仿佛世界本身将他隔离在外，这样的孤独感正在他的身体中蔓延，像是突变的细菌般迅速增殖，以体感可知的速度侵蚀着他本就朦胧的意识。

一切仿佛道具搭建的舞台，时间不管过了多久，头顶的太阳还是没有落下，周围的人群也仿佛没有尽头般一直在穿梭。

他站在世界的中央，但却犹如在世界的外侧进行着观察。

于是他残缺的意识支配着仿佛并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只让脖子扭动了一下。

视线就这样朝左边移动，转了差不多九十度，最后停在了那里。

并非说这个角度就是极限，如果愿意的话，稍微努力点动动脚步转个一百八十度还是没问题的。

他现在停下来，只是因为目睹了映入眼帘的那个事物——

那是一座建筑，一座精美古典的圆拱门。

目测五十米左右的高度，墙面上雕刻有多组精美的浮雕，人物的动作和表情惟妙惟俏，似乎有着某种深刻的寓意。

整座圆拱门没有门扉，仿佛随时朝着前方大开，迎接着远行之人的回归。

他惊叹于那建筑的美感，同时疑惑也涌上心头。

就好像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透过闪闪发光的清澈溪水，看着水底扭曲荡漾的景象。

又或者说破碎的玻璃片、折射出虹光的水晶棱镜，透过这些看到的景色便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感受，那种并非处于完全的黑暗，却就是无法用自己的视觉掌握周围情况的焦躁感，无形中在增添着压力。

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耳鸣也在加重，身体好像迷失在了失重空间中。

他感到困惑，但脑子像是塞入了太多垃圾文件而变得拥挤的硬盘，各种信息搅在一起乱成一团，导致他无法深入地思考。

这样下去，又会和以前一样了——

孤独伫立在沙漠之中的土黄色棱锥形“沙丘”；绵延千里横跨山岳的古代城墙；规模宏大，宛如白色宫殿般的陵墓；手举火把，头戴王冠般的尖刺的巨大女神像；还有由三角结构和铁架构筑而成的金属高塔……

从有记忆开始，他的梦境中就总是会出现各种陌生的但却让人能感受到相当古老气息的建筑物。

除此之外，有时候还会出现壮观秀美的自然风貌，又或者是荒无人烟未遭开拓的未知秘境，还有时候则只是些普通的市井民生……

每当陷入梦乡，他就会像这样身临其境地感受到那些仿佛真实存在过的人文风情和自然之美，但是同时身体会陷入置身泥泞般的混沌当中，思考能力被大幅度地压制……不，或许用“占用”这样的说法更加准确，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的情况，就和这几年间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那么理所当然，她也应该会在这里。

像是有所预料般，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那样子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下一个瞬间，背后像是被人轻轻推了一把，感受到了一股让人前倾的力道，同时，一种包含了至高幸福的柔软触感隔着薄薄的衣物贴了上来。

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

一位少女从后面温柔地抱住了他。

并没有一个人的重量整个压上来的负担，能感受到的只有把人快要融化的依恋。

他像是习以为常一样睁开了眼。

一双发出淡淡白光的纤细手臂从身后绕到了前面，垂在他的胸前。

左边的耳朵能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仿佛有人在耳边低声细语。

对于已经上演了无数次的这番情景，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过任何触动，哪怕此刻围绕在周围的气氛相当的旖旎，但他依旧维持着冷淡的表情。

同时，他感受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全身像变成了石像般无法动弹，连声音也无法传达，当然这种感觉也已经习惯了。

拜此所赐，他无法转动脖子，理所当然至今都没能确认过身后那位神秘少女的长相。

唯一清楚的，就只有少女的声音。

接着，就在这时，从身后抱住他的不知面貌的少女，将湿润的樱唇附到他的耳边，像是诉说爱意的恋人般轻声呢喃：

“弥耶……弥耶……”

少女以充满温情的语气念出了他的名字，那天籁般的悦耳嗓音能让人感受到渗入灵魂的幸福感。

“弥耶……弥耶……”

少女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单调地重复着他的名字，声音融入周围的空气中，像是把一滴水滴入水面然后荡起涟漪，曾经数年间的每一个梦境，她都像这样呼唤着他的名字。

无法说话的他只能竖耳倾听，少女包含爱意的话语让他感到疑惑，但至少他能确认，其中并没有丝毫的恶意。

同时，闲着无聊的他也开始渐渐地在脑海中想象着勾勒出少女的形象——凭着耳边毫无瑕疵的嗓音，以及整个后背感受到的肌肤触感，再加上联想力，糅合出了一个只能存在于幻想中的美丽少女。

也就在心中的图画构造完成的瞬间，回荡在耳边的声音突兀地散去。

他知道少女已经不在了，证据就是现在他的身体又能动了，同时这个梦境也像是走到了尽头，开始崩溃。

时间停了下来，广场上走动的人群，路边即将起飞的白鸽，还有吹在脸上的微风，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接着，太阳带着白昼消失不见，脚下的白色广场一转眼就变成了漆黑的水面，天空和周围的风景如同背景板般被轻易地撤去，留下的只有漆黑的底色。

最后的黑色空间出现后，按照固定的流程，很快他就应该醒过来了。

于是，像是为了印证心底的推测般，脚下的黑色水面突然就荡开了一圈水波，而他的身体也同时被重力拉拽着沉向下方，以感受不到丝毫浮力的状态一直坠向海底。

尽管身体能明显地感受到自己是被液体包围着，但下落的速度却和空气中没有两样，他嘴中残存的空气随着时间流逝终于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他才放弃似的张开了嘴巴，于是喉咙和鼻腔的空间立刻被液体占领，一股身处生死危机中的本能让脑袋瞬间清醒过来！

“啊……”

现实之中，躺在床上的他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

艰难地抬起上半身后，一只眼睛试探着慢慢睁开，清晨的阳光瞬间涌入微缩的瞳孔。

没有关上的二楼窗户中吹来清凉的微风，扰动的杂乱刘海让他忍不住伸手挠了挠额头。

“唉……”

他再次叹气，声音中带上了一点无奈。

身体感受到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该迎接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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