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终将理解的对等者

龙樱的提议有些突兀，但弥耶似乎早有了某种预感，所以只是安静地取下画板。

“改成人物画了？”

“嗯，这样就不用了烦恼了吧，我觉得对你来说这算是最好的“风景”了，只画女孩子的二流画师？”

“是漂亮的女孩子，不要省略定语。”

弥耶异常严肃地修正了龙樱话中的漏洞，能让他升起绘画欲望的只有美丽的风景，人也好物也好景也好，只有“美”这个前提是不可动摇的。

他拿出选好的电子画笔，左手在全息屏幕上调整笔刷触感。一切准备完成，但这时他的手却停在画纸上方没能移下去，抬起头一看，发现龙樱也和他一样，像是陷入了某种犹豫不决的状态。

尽管在平时只有一人的时候没能机敏地察觉，但现在看到面前仿佛照镜子一样相仿的画面，弥耶也终于注意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了。

简单的说，他和龙樱此刻都没有自信能画好对方。

龙樱姑且不论，但对弥耶这种层次的存在而言这样的情况简直就是有点可笑。

他又抬起头，这次龙樱也朝他这边看过来，两人的眼神像是互相交流一样缠绕在一起。

“我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我也是呢。”

龙樱沮丧地摆出微笑的表情，但和以往大相径庭，那很明显是在害怕。

“还要继续吗？”

“要的，这次是进一步的确认，也是对我自己的测试。”她又说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然后停止了和弥耶的交流，开始盯着白纸集中精神。

十几秒后，她突然开始动笔，速度快得让弥耶眼前一亮。

于是弥耶也松了口气，手腕开始飞速地挥动。

因为是互相把对方当模特，所以时不时的需要抬头观察，但是两人的眼神交流像是关闭了一样，进入状态后，他们看到的就只有身为“弥耶”和“龙樱”的两个人型物体，而不是刚才还在交谈的人类。

必须要让精神集中到这种程度，才能看到平常看不到的东西。

他们的眼神简直不像是人类，更不像是看着人类时应该有的状态，看上去明明很亢奋，但是又十分的空洞，瞳孔像是黑洞一样要把见到的所有风景都吸到里面。

好像看着一切，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注视着理应不存在的远方。

——这个人和我一样。

——这个人的眼神好像。

明明没有空胡思乱想，但是各种杂乱的想法却充斥在脑子里，两人都感觉脑袋发涨，却又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个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这个人心中的我是什么样的？

他们的身体没有丝毫停顿地照常运作，灵魂却跨越中间不到五米的距离相拥在了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就好像乐器的共鸣，身心都合二为一分享着共感。通过绘画了解对方，再通过对方审视自我，灵魂的他们相视而笑，由心而生的暖意解除了彼此长久的孤独。

行路茫茫，他们终于等到了对方。

——你是什么样的人呢？

——你会喜欢什么东西？

他们又开始了交流，闪光超越漆黑的洞口，打破封锁冲破束缚，于是他们笑了起来，因为对面的那个人也在微笑。

像是置身于温暖的房间内，只有两人面对面坐下，聊着很普通很没意义的闲话，推测对方的喜好，揣摩对方的性格，脸上的表情时喜时忧，像普通人那样加深着了解。

这是只有他们能感觉到的对话，不需要确认，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

良久，当画笔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停下，这场恍惚如梦的对话也遗憾地结束。一切就像没有发生一样，时间似乎没有流动，但他们面前都多出了一幅画，证明着事实并非如此。

两人同时停笔，满足地叹息一声，然后再一次四目相对。

这一次，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神中都多出了一些什么。

“我画好了。”

“我也是。”

他们走到一起，交换彼此的作品。

再看到对方作品的时候，他们的动作出奇一致地停顿了下来。

弥耶的作品中，龙樱拿着画板专注于绘画，少女的全身像如同真人一般，就连身后的背景都被收入画面，逼真得像是摄影作品。

龙樱的作品中，弥耶只有从头到胸部的部分，其他地方像是烟火、鲜花那样绽放开来，铺满鲜艳绚烂的色彩，边沿处却选择了留白。

——太多余了。

——太概略了。

他们首先看到了其中显而易见的缺陷，不过说是这么说，但换成其他人的话估计是看不出来的。

只不过，不得不承认。

——果然，这家伙……

——没错了，这个人……

虽然有着某种异样，但弥耶是第一次见到能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画工，而这一点龙樱也是深有感触。

就好像本以为傲立孤峰，四顾无所期，但蓦然回首，却发现有人站在身后，和自己看着一样的风景。

虽然两人身上似乎都还留着一些秘密没有暴露出来，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望着世间唯一能和自己对等的存在，龙樱有点担忧地确认道：

“呐，弥耶，我们应该不是朋友吧？”

“应该……不是吧？”

“那真是太好了~！”

少女的笑容满满地绽开，醉人的绯红染上双颊，那是弥耶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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