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萧家的女子都是坚毅果决之辈,属于能够断腕自救的强人,没有太多的儿女情长,更不会优柔寡断。
有了一个重新获得自由的机会,萧芸娘自然不会回到蔡攸身边。
不过,萧芸娘提到一个新情况,还是引起了李宪的注意。
“蔡攸本来没有把这里当回事,不过三天前突然来了两个人,让我们不要浇铸圣像,而是要铸金锭。要求五十两一锭,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不知道保州城发生了何事,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希望从你这里了解一些情况。”
李宪一瞬间反应过来:因为自己把“赎燕费”的金锭银锭都给搬空了,相当于八十万贯铜钱不翼而飞。现在蔡攸临时铸金锭,看来童贯和蔡攸还是想把燕京从名义上买回来。
李宪掐指一算,现在是1123年三月初,到1125年只有两时间,完颜宗翰、完颜宗望两个杂碎兵分两路南下,百万贯赎燕费不过是给女真鞑子凑齐了军费而已。
“花钱买平安”,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人世间最大的讽刺,就是整个大宋朝完成的。而且对敌国称臣纳贡历时三百年,大宋朝可谓锲而不舍,孜孜以求。
从赵光义征辽大败之后,大宋朝就被打断了脊梁骨,无论他们的身体呈现何种形态,灵魂都永远跪着。
有宋以来,只有在老百姓面前能够高举屠刀,在外国侵略者面前就卑躬屈膝,像一只蝼蚁卑微地活着。
历史上所有的朝代,虽然也有屈辱的时候,可一旦遭遇外侮,总会在谷底反弹,然后驱逐外辱获得重生。
大宋朝在华夏历史上独树一帜,称臣纳贡的屈辱时间,从立国到灭亡一天都没有间断,开创了历史先河。
那真是:念天地之悠悠,前面没有古人;独怆然而泣下,后面好像也没什么来者。
李宪带着萧芸娘回到庄院,时间已过三更天。董家庄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叫做白云庄。
萧姵和萧芸娘两个人乍一见面,站在那里对视了至少三分钟,然后抱头痛哭了一分钟。
李宪不得不佩服大辽萧家的女子,的确都是心性坚韧之辈。大哭之后转眼大笑,然后嘀嘀咕咕开始谋划起来。
自己似乎成为多余的人,李宪干脆到“泳池”泡了一个热水澡——这是萧姵早就准备好的。然后一场大睡,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
享受着女兵班班长梁艳端来的早餐,李宪终于发现了问题:“萧姵和萧芸娘两姐妹怎么不见?”
“大姊二姊在四更将尽的时候,带领郭小乙的侦察排和李天成的内卫排出去,据说要把什么道士全部处决,把金银控制在自己手里。”
梁艳今年十五岁,是女兵班年纪最大的一个,比萧姵和萧芸娘年纪还大一岁多。说话的眼神躲躲闪闪,神态有些不自然,或许还没有从乞丐的身份中解脱出来,或许还有什么其它的缘故,李宪没有精力深究。
萧芸娘具有比较特殊的身份,而且又是凌晨发动政变,李宪认为夺取金银冶炼场难度不大,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东侧庄园现在改名“匠作营”,陈老幺物色进来的各类工匠三百多人,就在这个基地里面。整天叮铃哐啷,好像鸣炮奏乐一般。
李宪正准备到匠作营去看看,女兵班长梁艳突然进来报告:“公子,铜铁总监姜琦在外求见。”
李宪闻言大喜:“赶紧让他进来!”
姜琦,四十多岁的老工匠。原来董家庄自愿留下来的工匠们经过商议,共同推举出来的领头人,李宪任命的头衔就是“铜铁总监”。
姜琦来到李宪所在的第三窑洞,也就是从最东边浴室数过来的第三座,第二座是萧姵的专用房间。
打开红布,一个金黄色的圆筒出现在桌子上,姜琦显得非常兴奋:“公子,按照您的图纸,我们经过三十多次失败,昨天晚上终于成功了一次,请过目!”
李宪也很高兴,因为这是他迫不及待所做的一次实验。
黄铜铸成的圆筒,实际上就是李宪让姜琦等人用模具浇铸出来的红衣大炮雏形。长度一米二左右,内孔直径大概十厘米,外沿直径二十厘米。
李宪伸手抱起来试了一下,重量接近一百斤,难怪姜琦进来的时候扛着。
很明显,姜琦并不知道这种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所以显得很兴奋。
李宪作为设计者当然眼光不同,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发现这是半废品,根本不能用。
不是姜琦没有浇铸好,而是模具质量不过关,导致内孔里面有好多“肿瘤”。
这玩意肯定不能装火药,更不能放进铁沙子,因为有“肿瘤”。一旦燃放的话,肯定会因为“肠梗阻”导致炸膛。
不过,姜琦说得没错,他们至少弄出了一个形状,作为实验来说是成功的。
李宪也决定予以嘉奖:“的确很不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达到这个水平,工匠兄弟们这个月应该发奖金。不过,做事情要精益求精,不能停滞不前。要告诫兄弟们: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接下来,李宪专门对姜琦讲解了几个注意事项。
首先就是模具还要反复试验,尽可能让内孔壁光滑,而且孔径不能变形。如果用沙子不行,是否考虑使用蜡模。
其次是浇铸过程中一定要加强搅拌,尽可能清除铜水里面的残渣和气泡,确保管身密实均匀。
此前,李宪火急火燎把飞狐镖局派到东京汴梁城,专门想办法谋取芒硝和硫磺,就是因为他需要火药做实验。
大宋朝虽然也配出来不少火药,但是配方不成熟,爆炸威力严重不足。所以李宪强调不要火药,只要原材料就是这个原因。
李宪心里再着急也没用,要想让红衣大炮提前几百年诞生,这个难度真的非常大,冶炼工艺是一个最大的瓶颈。
因为他知道事物的发展有它自己的规律,绝对不能一锹挖口井。没有千百次的失败,不可能取得最后的成功。
得到了嘉奖、鼓励和建议,姜琦高高兴兴离开了,李宪赶紧摊开一张纸,用自己“发明”的石墨笔,开始勾画草图。
之所以用石墨笔,这也是被逼无奈。让李宪用毛笔写字画图,你还不如给他一挺机枪,上前线和敌人同归于尽算了。
用了一个多小时完成了“设计”构图,李宪刚准备去找匠作营营长陈老幺,结果女兵班长梁艳又进来了:“范家庄庄主范涛在门外要见公子,好像显得很着急。”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大早都过来了,让老子什么都干不成。”李宪嘟囔了一句才摆摆手:“让他进来说话。”
范涛四十多岁,上一次听了李宪的“反动演说”,本来腰杆已经挺直了。可是今天又变得畏畏缩缩,头上戴着一顶脏不拉几的羊皮帽子,上身穿着一件翻毛羊皮袄,下身一条青色棉裤。
范涛一进门就点头哈腰来一句:“李大官人在忙着呢?”
分明没话找话浪费时间,说明这家伙肯定有所为而来。
李宪前一世是职业军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范庄主请随便坐,我们不是初次相见,有话请直说。”
范涛摘下帽子捏在手中:“李大官人,原来吧,这里是三家勾心斗角。所以呢,我们这些苦哈哈就弄了一个护矿队。现在吧,李大官人在这里亲自坐镇,是不是呢。我们觉着很安定了,也很安心了,所以就不想要护矿队了。”
李宪的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这家伙口中说很安心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彻底不安心了,他究竟想说什么呢?
李宪决定干脆把话挑明,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范庄主,董常福叛国投敌实在不能饶恕,所以县衙门才会采取雷霆手段。我上一次已经表明态度,没有干涉你们内部事务的意思。至于你们组织护矿队,这很好啊,为何不要了?”
“是这样子的。”范涛的屁股刚挨着椅子,顿时又站起身来:“现在收矿价钱也涨了,我们也能赚到更多的钱。李大官人还在这里亲自坐镇,带着马队保护乡邻,我们还要护矿队干啥?所以呢,我想把护矿队交给李大官人。”
闻弦歌而知雅意,李宪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范庄主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我的人跑到你那里闹事了?”
“没有,没有没有!”范涛双手连摇,脸上都是惊慌之色:“李大官人不要发脾气,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
看见范涛不像说假话,李宪也摸不着头脑:“这就怪了,既然没有人打扰你,这一大早你不去组织人干活,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护矿队还是你自己留着,说不定到时候有些不开眼的小毛贼闹事,你们也能够抵挡一阵子。”
范涛还真是下了死决心:“李大官人就做做好事,护矿队绝对不能要了。人我都已经带来了,就在山下。”
李宪终于知道事情不简单了,脸色自然也不好看了:“梁艳,你出去看看,这都在搞什么呀!”
梁艳闻声冲出山庄,很快又回来了:“公子,范庄主说得不错,庄门外的山坡下真有六七百人跪在那里,让人瘆的慌。”
一听说六七百人在庄门外下跪,李宪额头就冒汗了。
两世为人的李宪,脑海中一瞬间出现的画面,就是千年之后那些下跪请愿的老百姓。
这还得了吗?军规军纪刚刚颁布,自己都还没有站稳脚跟,就已经有数百人给自己下跪请愿,实在是太过分了!
再也顾不得范涛,李宪一拉梁艳:“走,你赔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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