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这是李宪的短板。
审俘需要掌握心理学,这是李宪的长处。
牟长霞的一番话很有些意思,再加上各种形体动作,意思就更大了。
至少在李宪看来,牟长霞绝非一时冲动求见自己,更不是什么“高大官人”说了什么。
所谓的高大官人,应该就是骑兵排长高成那个混球,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高成那个混球绝对说不出什么发人深省的伟大格言,这一点同样毫无疑问。
因为心中有所揣测,所以李宪一时间非常头痛。
幽云十六州一直在外族手中,广大汉民没有接受腐朽宋朝那些歪理邪说的腐蚀。他们还保存着原生态的汉民风气,汉民妇女腼腆内秀、外柔内刚的传承,却丝毫没有减弱。
如何应对牟长霞刚才的这番话,这是一个极为严重的策略问题,也就是一个涉及面非常广泛的原则问题。
野蛮残暴的女真鞑子强加给汉民,尤其是强加给汉民妇女的痛苦,已经开始在山西境内发酵,巨大的恐惧阴云还在加速扩散。
刚刚被解救出来的一百零九名女孩子,可谓是刚刚脱离虎口,属于惊魂未定的精神状态。
对她们来说,现在的一切仿佛就像梦游一般,很可能睁开眼睛就会变成一场梦,所以她们不敢睁开眼睛。
一句话,李宪必须用实际行动,才能彻底消除女真鞑子给汉民女子造成的心灵创伤。
可是,采用一种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这些惊魂未定的姑娘们坚信,眼前获得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呢?
最核心的问题是:汉民女子有一个根深蒂固的陈旧观念,你说一万年都没用,这就是——贞洁!
失去了贞洁,汉民女子就认为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牟长霞过来的主要目的,实际上是一种最直接的试探,就是要说明一个问题:我们虽然在女真鞑子的谋克户残害下生活,但我们都是干净的!
这就是李宪头痛的根源所在,也是他想流泪的根源所在。
如果李宪一个处理不当,刚刚被解救回来的一百零九名女孩子,究竟有多少人能够活下来,那就是一个天大的未知数。
这些女孩子暂时可能杀不了别人,但是她们杀掉自己的时候,绝对不会皱眉头,因为她们是性子刚烈的汉民女子!
没有直接回答牟长霞的话,李宪反而看着一旁的王节:“王节,这里的库房都查清楚没有?棉布、毛皮、锦缎一共有多少?钱财一共有到少?”
王节恨声说道:“孛十斤来的时间不长,但是搜刮的东西可不老少。除了我们王家原来的东西之外,他又搜刮了二十多匹锦缎、七十多匹棉布,一千多张上等毛皮。铜钱一千六百多贯,白银三千多两,黄金七百多两。”
“这就行了,把钥匙给我!”李宪接过一大串钥匙摇了摇,这才正眼看着牟长霞:“牟家小娘子,我现在想交给你一个重大任务,不知道你敢不敢接受?”
牟长霞仍然没有抬头,反而把头低到胸前:“将军请随便吩咐,奴家万死不辞!”
“哈哈,没这么严重!”李宪好像很随意地一摆手:“说实话,王节家里的库房也算是万贯家财,那可是我们这些人的命根子。你看他一个半大小子,简直狗屁不通。我对他刚才所说的数目字,根本就不相信。”
“我刚才坐在这里实际上就是在伤脑筋,你说这么多东西,竟然找不到一个让我放心的贴心人来经管,我连觉都不敢睡。现在我想请你掌管库房,并且组织姐妹们好好清查一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操这份心呢?”
牟长霞第一次抬起头来,一双美目之中闪过一道亮光:“只要将军信得过奴家,保证所有数目字分毫不差!”
李宪点点头:“我一见牟家小娘子就觉得投缘,心里就有一种踏实的感觉。想必你也知道,男人都不是东西,最喜欢心灵手巧的女人。库房里面的锦缎我全部特批给你,棉布批给你四十匹,上等毛皮批给你四百张。”
“唯一的要求,你要组织姐妹们用三天时间,每个人给自己缝制春夏秋冬的衣衫各两套。我这个人有个毛病,最喜欢看小娘子穿着襦裙,仿佛杨柳临风一般。牟家小娘子,这可是考验你们手艺的时候,你敢不敢答应?”
牟长霞双手互扣,放在小腹右上侧躬身道了三个万福,这是典型的汉家礼节,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欣喜,声音也动听了许多:“多谢将军恩典!”
李宪站起身来上前三步,抓起牟长霞的右手,非常郑重的把钥匙放在她手心:“好了,我把所有的身价全部交给你,正式任命你为我的大管家。我们一言为定,三天之后我要在这里看见焕然一新的姐妹们!”
牟长霞捧着钥匙逶迤而去,李宪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和上一次两招枪挑孛十斤差不多少。
王节等到牟长霞的身影从侧门后面彻底消失,这才轻声说道:“公子,你也太过分了吧?我好歹也念过五年书,怎么就狗屁不通了?”
李宪笑骂道:“我说你狗屁不通,就肯定是狗屁不通,通也不通!”
王节仍然觉着憋屈:“说实话,我活了十三岁,从来听到的都是聪明伶俐,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骂我狗屁不通。”
李宪有气无力的一摆手:“就冲你现在的表现,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狗屁不通。等有时间了,你给老子面壁三日,好好把问题想通了!”
王节走到李宪身边,凑到李宪的耳朵边低声说道:“公子,说正经的,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想通。牟长霞的问题你好像避而不谈,根本没有回答。她为何回去的时候还有些高兴呢?”
事情回到原点,李宪的眉头又皱了起来:“第一,你才十三岁,根本没有搞清楚牟长霞所说的是什么问题,所以莫名其妙。第二,问题根本就没有解决,或者说没有彻底解决,或者说解决了三分之一,所以牟长霞脸有喜色。”
王节吃了一惊:“会有这么复杂?”
“至少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李宪挠了挠头:“牟长霞其实很难受,那些姐妹心里都很难受,所以就推她出头,就是想问我三个问题。”
王节毕竟年轻,顿时被李宪牵住了鼻子,不由自主地问道:“什么问题?”
李宪脸色阴沉:“她们始终解不开的心结,就是三个问题:我们有脸活下去吗?我们应该活下去吗?我们还能活下去吗?因为你的年龄太小,而且也不是女人,所以觉得难以理解。”
王节果然是读书人出身,遇到问题就想弄个所以然:“公子给她一串钥匙,让她们把库房重新清点一遍,然后让她们做几件衣服,这就行了?”
李宪叹了一口气:“其实,那些姑娘们最紧缺的不是衣服,而是来自别人的信任,必须是无条件的信任。可是,这涉及到她们活下去的理由,所以绝对不是用几句话就能够彻底消除心结的。我刚才所做的,仅仅是告诉她们:我现在只能依靠她们。回答了她们的第二个问题。”
王节终于发现了根本问题:“公子,我们王家原来每年都请裁缝师傅做衣服。你刚才让她们三天时间每个人做出八套衣服,而且是单衣、夹衣、冬衣一起做,那怎么做得出来?”
李宪点点头:“你不知道女人的韧性有多厉害,她们看起来身体瘦弱,实际上蕴含着让人恐惧的力量。我故意给她们出难题,就是希望她们最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做衣服上。当一个人专注于某一件事情,就会忘记很多不愉快的东西,慢慢开始调整心态。”
王节长吁了一口气:“如果一百多人愁眉不展,甚至弄出一些意外变故,我们就麻烦了。那接下来怎么办?”
“还有三天时间调整,应该来得及想办法。”李宪微微一笑:“你把柴米油盐交给牟长霞,然后告诉她我这个人一天吃两顿肯定不行的。每天都要吃三顿饭,很难伺候,而且很挑剔。对了,镇子里面的情况如何,五行八作的人还在不在?”
王节摇摇头:“这里连续出事情,根本没有人来人往,五行八作都没活干,所以没有开门。”
李宪点点头:“没有人从这里经过,那就对了。镇子上铁匠铺有没有?”
王节有些担心:“有,估计打不出兵器,因为没有那么多铁!”
“无所谓。”李宪摇摇头:“西山上我已经看过全都是栎树,让解救回来的那些男人立即上山,每个人砍五根栎树棍回来制作哨棒。动作要快,今天晚上我要验收。另外通知铁匠铺马上生炉子,我有急用。”
当天晚上,张彦带队返回来:“公子,六家蒲辇户全部处理掉了。我们出去四十人,两个人战死。耕牛三十一头,战马四十九匹,骡马十七匹,粮食两万多斤。衣物钱财都散给了老百姓,没开封的布匹和金锭银锭带回来了。另外带回来两百三十多人,绝大部分都是小娘子,今后总是这样就会变成拖家带口,可就真麻烦了。”
“张彦,等你跟随我的时间长了,就会慢慢习惯。”李宪脸色不好看:“过去的一切固有认识全给老子丢掉,记住一句话:女人是最宝贵的财富,绝对不是麻烦!”
“带回来的姑娘们立即交给牟长霞,按照我说的要求执行。马匹交给王节,明天要统一处理。男人执行军队的规矩,集中起来统一行动,绝对不允许擅自离开,这一点你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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