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6一锅夹生饭

完颜彀英的西路军、完颜活女的中路军、完颜拔离速的东路军，加起来接近七千人。

完颜活女被杀，中路军损失了一千多人。完颜豪又被杀，完颜拔离速的东路军损失一千余人，敌人的总兵力已经不足五千。

萧芸娘心中盘算一番，对自己的兵力有了一个初步认识。

灵仙县城内还有慎洽的警卫连两百八十多人，范蹇诚的贴身卫队一百二十多人。再加上白底哥、韩云山两部残兵一千五百多人，灵仙县的总兵力接近两千。

广陵县原本有张彦第二营一千一百多人，折损了近三百人，还剩八百。萧姵带过来的第四营，四个男兵连一千余人，三个女兵连八百多人留守县城，广陵县可以投入作战的总兵力也接近两千人。

两个县可以投入对敌作战的兵力加起来接近四千人，和完颜彀英的不足五千人相差不大，这是萧芸娘破釜沉舟的本钱。

既然长青县的完颜彀英全军出动，而且自家公子李宪始终没有消息传来，说明完颜宗翰不可能继续在北面投入兵力，肯定是在西面采取了更大的动作。这是萧芸娘决定破浮沉舟的根本出发点。

萧芸娘随即发布了两条命令：“萧姵的遗体暂时停在县衙之内，警卫排女兵接管县城西门的防御。范蹇诚的护卫队接受慎洽的指挥，立即把城墙南面、东面的弩床全部撤下来，凑齐四十八架弩床，并带上足够的弩箭立即出城！”

这是整个蔚州境内第一次反围剿，而且战事突如其来，根本不可能事先制定迎敌计划，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简直就是一场乱战。

尤其是萧姵突然阵亡，长达八十里的广阔战场上失去了最高指挥官。萧芸娘虽然重伤在身，但她只能咬牙坚持，对兵力进行最后调整。

始终没有派人通知李宪，因为萧芸娘下达了封口令：有关萧姵阵亡的消息、自己兵力严重折损的消息严禁外传，违令者严惩不贷。

“芸娘，幽云之地流传一句话：女真满万，无人敢战。”东方天空开始发白的时候，唐浩然急匆匆赶到西门：“完颜拔离速、完颜彀英这一对叔侄，现在手下虽然没有一万兵力，但是五千来人集中在一起，放在其他地方必定无人能敌。”

萧芸娘的左右双肩都扎着绷带，坐在吊桥边上紧盯着西面不知在想什么，身边只有八名女兵按刀护卫。

仿佛突然清醒过来，但萧芸娘没有回头，而是轻声问了一句：“我知道，唐秀才想说什么？”

唐浩然来到萧芸娘身边低声说道：“虽然这八个字是女真鞑子自我壮胆，同时恐吓敌人的一句话，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女真鞑子的名声是他们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萧芸娘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眼睛依然盯着西方的虚空：“那又如何？”

唐浩然有些焦急：“我们的可用之兵不足四千，而且三县之地防线长达三百里，如果损失过大，接下来就危险了。要知道，燕山府那边的郭药师常胜军，手下有十余万人虎视眈眈。”

萧芸娘重复了四个字：“那又如何？”

唐浩然双手一摊：“根据你的命令，我用了一晚上去排查，同时宣讲飞狐军的宗旨和军规军纪，已经挑选出两千七百人重新编组。为何把慎洽警卫连调出城，却没有调动他们？”

萧芸娘这才回过头来，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微笑，随即摇摇头：“萧姵阵亡太突然了，我现在还无法长时间站立，根本无法上前线。没有统兵大将镇住他们，人数再多也没用。”

唐浩然伸手一指西面，那边已经传来更加惨烈的喊杀声：“我赶过来和你商量，就是因为有一人可用。”

“我知道你说的是祁三郎。”萧芸娘点点头：“那家伙年纪不大，胆子不小，而且力大无穷，枪法还是我教的。可他是公子的护旗连长，如果把他留下的话，公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如何保证安全？”

唐浩然轻声说道：“公子把他派过来，肯定有所考虑。”

萧芸娘笑道：“公子的意思很清楚，祁三郎是飞狐军里面能够单挑任何敌人的两个人之一。公子让他过来，就是担心我们遇到万人敌之类的猛将。”

“那不就结了！”唐浩然的语气终于轻松了许多：“公子身边还有义子李天成，可以在西线战场单挑任何人。我们东线战场缺少这样的猛将，留下祁三郎就可以让我的正面战斗力翻几番，很可能就是公子的真实想法。”

萧芸娘摇摇头：“你这话说的太大了，公子的想法谁也不能彻底搞明白。只不过现在敌情严重，祁三郎倒也可以一用，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是读书破万卷的一代秀才，唐浩然一拍脑门，顿时明白萧芸娘在担心什么。这还真是一个天大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的话，很可能埋下巨大隐患。

萧芸娘微微一笑：“明白了？”

“明白了！”唐浩然点点头，又摇摇头：“当初公子拖着一条断腿，把我从死人堆里刨除来，我这条命就是公子的了。萧姵是公子孤身相救，虽然曾经在很多方面和公子的想法格格不入，但她今天已经用自己的生命做出了证明。公子是心胸开阔之人，绝非小肚鸡肠之辈。”

萧芸娘扶着吊桥的绞索缓缓站起身来：“萧姵去年才十三岁，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不管何时何地都把‘我是公子的女人’挂在嘴上。如果放在河南，别人会说她不知廉耻，可谁知道她的良苦用心？”

“现在萧姵不在了。”唐浩然意有所指，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萧芸娘仿佛心中有了决定，所以语气坚定了许多：“萧姵不在了，很多坚持也就不存在了，很多疑虑也不存在了。由此可见，萧姵阵亡或许是坏事，或许是好事。至少现在我已经明白了：萧芸娘不过是飞狐军里面的一个女兵。传令下去：祁三郎立即脱离战场，马上返回县城接受新任务！”

“这就对了嘛！”唐浩然鼓掌笑道：“放眼长河间，悠悠数万年。三皇五帝后，反掌两重天。你重伤在身，赶紧到城楼上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把祁三郎找回来。由他亲自挂帅，我们此战必胜！”

唐浩然是李宪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最早的两个死党之一，所思所想都站在李宪的立场上。

但是他对自己的能力心知肚明，要说临机决断，战阵对敌，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自己赶不上萧姵，更赶不上萧芸娘。

萧姵突然阵亡，对还没有成型的飞狐军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加上萧芸娘此前已经身负重伤，蔚州北线战场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个率军迎敌的主帅。

面对生死存亡的严峻局势，唐浩然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唯一有希望扭转战局的因素，就是眼前的萧芸娘，但她同样面临极大的心理压力。

对于萧芸娘的顾虑，唐浩然这个秀才很快就明白了，所以也不敢轻易鼓动萧芸娘下决定。

公子李宪从司令部搬到白云山庄之前，曾经留下一道手令：外事不决问萧姵，内事不决问芸娘，民生行政问浩然，有事没事别找我。

不管李宪当初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是在唐浩然、萧芸娘、萧姵三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公子李宪不希望把权力集中到一个人手里，所以才会做出三权分立的决定。

萧姵突然阵亡，蔚州南线、东线、北线就剩下身负重伤的萧芸娘，而且萧芸娘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接过所有的指挥权是理所当然的。

正因为是理所当然的，问题才会出现，让萧芸娘一瞬间束手束脚起来。

纵观历史数千年，任何一代君主最大的忌讳，就是手下出现一个拥兵自重的大将。

此前李宪已经对每个人明确分工，兵权由萧姵和萧芸娘平分，行政由唐浩然说了算。

现在萧姵尸骨未寒，甚至都还没有安葬，如果萧芸娘迫不及待把所有兵权抓在手里，放在其他地方肯定就是杀身之祸。

唐浩然是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君君臣臣”之类的东西再明白不过了。而且他对李宪忠贞不二，自然担心兵权上问题。

因为李宪曾经私下和唐浩然说过：“你他娘的千万要物色好对象，别尽给老子培养一些野心家出来。不需要他们鞠躬尽瘁，但要持身以正。”

祁三郎在飞狐军里面堪称第一猛将，李天成不一定能够打赢。突然把这么一员猛将抓到自己手里，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产生其他想法。

唐浩然刚才反复旁敲侧击，一方面是在了解萧芸娘的真实想法，另一方面是要为李宪扫清所有的障碍，尤其是思想上的障碍。

萧姵当初不肯放弃“大辽萧家”的名分，甚至想建立一支听命于自己的军队，为此不惜和李宪争论了半个月。唐浩然当时就是旁听者，那个场景至今难以忘怀。

要知道，萧姵和李宪争执兵权的时候，身边一共不到五十人。

现在的飞狐军，总兵力已经超过八千。如果萧芸娘全盘接管萧姵掌握的军队，手中掌握的兵力达到五千人，直接超过了李宪控制的部队总数。

唐浩然不担心吗？当然担心，担心极了。

拥兵称帝的萧干刚刚被打退，谁敢担保萧芸娘不来这么一下子？大辽萧家女子心性坚韧，胆大包天。她们究竟想干什么，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敢保证。

“大辽萧芸娘”这面大旗，此刻就竖在灵仙县城的北城门楼上迎风招展，这不是开玩笑的。

“萧芸娘不过是飞狐军里面的一个女兵。”萧芸娘终于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唐浩然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大敌当前，赶紧把祁三郎找回来才是最紧迫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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