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芸娘终于忍无可忍了:“公主,你烦不烦呐?整天跟着我干什么?”
耶律余里衍耸耸肩:“告诉我追魂枪在哪里,我自然就不用跟着你。”
“我现在要去处理善后事宜,需要到校军场整编部队。”萧芸娘脸色很难看:“不要怪我没有提醒公主,如果你跟到校军场被抓住关起来,我是无能为力的。真要闹到那步田地,没有军令之刃就别想特赦。军令之刃在飞狐县,一来一去可就麻烦了。”
好话说了几箩筐,半点儿效果都没有,萧芸娘决定施展自己的威慑力量。
耶律余里衍显得很无所谓:“谁知道呢,我们试试看吧。大不了你们把我杀了,倒也一了百了都轻松。”
原来,从墓地回来,耶律余里衍就如影随形跟着萧芸娘,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让萧芸娘啥事儿都干不成。
大战的硝烟刚刚落下,手中的事情千头万绪,饶是萧芸娘智谋百变,也只有急得直跳脚的份,却无法赶走身边的这只苍蝇。
“实话告诉你,我家公子现在没心情见任何人,包括我在内。”萧芸娘语气缓和了一些:“你没有见过我家公子,不知道他对阵亡兄弟的那份感情。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你跑过去纯属自找没趣,知道吗?”
萧芸娘差点儿说出“因为萧姵的死,我家公子痛彻骨髓,所以才没有现身”这句话,从而泄露天机。
“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拿得起放得下,哪来的那么多儿女情长?”耶律余里衍的公主脾气终于上来了:“告诉我他在何处,让我去教训教训他!”
萧芸娘双手一摊:“公主,我家公子负责西南战线,远在灵丘县和繁峙县,相距何止数百里,是吧?他的行踪我怎能知晓?你最近一直跟着我,既然你没有看见,我又如何知道下落,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是人世间最稀奇古怪的战斗模式。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但其中的凶险程度丝毫不弱。
萧芸娘和耶律余里衍,都属于天之骄女,兵书战策无一不精,阴谋诡计自然层出不穷。
大辽萧家、耶律家族之间的亲密关系,是大辽国过去两百年的主旋律。现如今,耶律余里衍是额头上贴着标签的公开间谍,萧芸娘是独掌军权的方面主帅。
两个人以前是闺蜜,如今却是各为其主。过去一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应该发生点儿什么,当然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也会引起人们的无限猜测。
别人猜测都无所谓,如果李宪也不断猜测下去,那个问题就严重了。所以萧芸娘急于找到李宪,一定要尽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耶律余里衍刚好相反,她希望萧芸娘一辈子都见不到李宪,也就无法完成沟通,在李宪和萧芸娘的心灵之间,架设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只要李宪和萧芸娘之间有了裂痕,哪怕是看不见的裂痕,耶律余里衍觉得凭借自己的容貌才智,就一定能够找到机会见缝插针,甚至取而代之也并非不可想象。
朋友是拿出来卖的,闺蜜是拿出来踩的。有裂痕就赶紧上,没有裂痕制造裂痕也要上,这就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
一个是先入为主,一个要见缝插针。萧芸娘和耶律余里衍两个人都心怀鬼胎,自然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会退让半步。
萧芸娘猜对了,李宪的确就在灵仙县境内,而且距离县城不到十里。
萧姵具有独特的身份,当然不会在合葬墓,而是在县城东南面八里的一座山头上,也就是金河寺所在地。
金河寺以河命名,位于灵仙县小五台山西台北麓,背靠高山,面临金河。金河寺所处山间台地呈船形,金河环绕船形台地。
此处松柏苍翠,为龙兴之型,所以金河寺地位极高,是大辽国皇家在西京大同的活动区域之一。
按照唐浩然的想法,一定要等到李宪亲自过来主持下葬仪式。毕竟李宪、萧姵、唐浩然、郭小乙他们才是最早的班底,四个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可当初大战方殷,而且天气炎热,谁也不知道战役持续时间有多长,萧姵的遗体根本无法保存。后来经过唐浩然和萧芸娘协商,萧姵被秘密安葬在南岗。
那个晚上,正是完颜彀英进行殊死反击的时候,最大的损失也就在那个晚上造成。无论是萧芸娘,还是唐浩然,都已经做好了和县城同归于尽的准备。
为了保证金国女真贼子无法找到萧姵的坟茔,所以安葬地点属于绝密,并且由唐浩然主持下葬。
耶律余里衍的突然到来,让唐浩然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虽然不敢明目张胆调兵遣将,但是把自己看到的、推测的内容传出去,传到李宪手中还是可以的,这就是十里双马的千里加急。
合葬墓、萧姵墓所在地,就是唐浩然加急文书的内容之一。
唐浩然提前泄露萧姵墓地并非无事生非,而是希望李宪能够赶紧过来,免得自己在这里六神无主,实际上是一种推卸责任的意思。
这是古代文人的惯性思维方式,怪不得唐浩然。
李宪让高成的侦察连护送耶律余里衍到灵仙县,唐浩然对此举的终极目的没有完全悟透,所以他觉得自己暂时惹不起耶律余里衍。萧芸娘承担方面之重,属于李家军四大巨头之一,唐浩然觉得自己同样惹不起。
小小的灵仙县城里面,同时出现萧芸娘、耶律余里衍两大巨头,都属于自己惹不起的对象,唐浩然只能干着急。
萧姵的墓碑是李宪亲自完成最后安装的,然后就一直坐在墓前。他没有流泪,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郭小乙在旁边陪着,既陪着李宪,也陪着萧姵。当初四个人死里逃生,眨眼之间就少了一人,而且还是唯一一个跋扈嚣张的漂亮女人。
“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净土掩风流。”
落日余晖在西天散尽,在墓前枯坐一整天的李宪,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打破了萧姵墓地的宁静。
“好诗句!”
半山腰的叫好声,让郭小乙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公子,是耶律余里衍,她为何来到此处?”
李宪盘膝坐在墓碑前一动不动,说出话来也有气无力:“或者是来祭拜萧姵,或者是来踏青游玩,或者是来寻找你我。每个人都有自由,每个人都有理由,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郭小乙抗声说道:“那娘儿们就是一只妖狐,她跑到这里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
“你现在也是一方大将,不是当叫花子的时候,说话要注意口德。”李宪看着郭小乙在面前团团转,没好气地说道:“人家可是公主,走到哪里都是光明正大,不是什么妖狐。”
“哎哟喂,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追魂枪啊?真是不看不知道!骂人都不带脏字,让人家好生佩服得紧!”耶律余里衍沿着山脊缓缓而来:“你这是在教训我们郭将军呢,还是在借题发挥骂我啊?”
再想装已经不行了,客人自己找上门来,李宪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待,虽然心里有十二万个不愿意。
既然要接待客人,肯定要看清楚客人长什么样,所以李宪把头抬了起来。
齐腰秀发用白绢束在脑后,脸上似喜还嗔,茶色双瞳宛若夜空双子座。刘海遮额,淡眉轻扫。高鼻梁,圆脸蛋,朱唇紧闭,粉颈挺拔。身穿绛紫色儒裙,赭红色丝带缠腰,外罩一袭白色凉衫,脚上穿着一双雪白羊皮靴。左手倒背身后,右手拧着一根马鞭。
果然就是一只妖狐,可以勾魂摄魄,郭小乙并没说错。
李宪心底暗骂一声,但还是缓缓站起身来抱拳一揖:“公主玉趾辱降,李某惶恐至极。若有怠慢之处,还请担待一二。”
“哎哟我的娘耶,人家的牙齿都要酸掉了!”耶律余里衍右手的马鞭轮了一个半圆:“这一路上,都是追魂枪的鼎鼎大名,让人家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没想到竟然是一个酸儒。”
“家乡俗话:礼多人不怪。”李宪咧嘴一笑,比哭还难看:“公主不在馆舍纳福,到此荒山野岭作甚?”
“我是妖狐啊,那还能干啥呢,肯要过来作怪了。”耶律余里衍嘻嘻一笑,随即脸色一正:“此处果然是萧姵的安寝之地,追魂枪果然情真意切,果然让人家羡慕。”
三个果然之后,耶律余里衍扔掉马鞭一抖双袖,这才对着墓碑躬身施礼,口中还念念有词:“小丫头,一别经年,竟成永别。人生悲苦,已做云烟。你有情郎立碑,芳魂终有寄托。可知有人形单影只,朝不虑夕,却无一人呵护,其悲也夫?”
郭小乙听得莫名奇妙,李宪却听得心惊胆颤,作声不得。
恰在此时,萧芸娘突然冒了出来:“公主触景生情,小妹感同身受。竟然口不择言,在此乱发感概。可见方寸已乱,有损往日令名!”
终于有人解围,李宪算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你俩一起过来的,也算一件奇事。”
耶律余里衍呵呵一笑:“故人相见,情自难禁。把臂同游,抵足而眠。此乃人生幸事也,遮莫追魂枪心存芥蒂?”
萧芸娘也笑道:“故人相逢有幸,摩踵相随无形。覆水落地忘前因,人前人后心定。我家公子磊落之人,岂会怠慢客人?”
和女人打交道,不是李宪的特长。和两个美女打交道,李宪觉得自己已经一脚踏在地狱门槛上了。
他的整个心都在萧姵身上,巨大的阵痛还没有消散。两个美女唇枪舌剑,让他听得头晕脑胀,烦闷不已。
不过有一点让他很欣慰,萧芸娘借题发挥,委婉的表达了自己毫不动摇的决心。
可是,当两个大美女一左一右来到自己身边,李宪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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