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看见两具尸体,然后得知耶律敏等人遭到伏击的消息。
作为一个侦察兵,李宪不可能没有发现很明显的问题。不说出来,并不代表心里不知道。
李宪没有丝毫犹豫,就命令铁骨朵和卜辙出击,用五十多人冲击七百多敌人,这本来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决定。
把人救出来之后,李宪不是立即赶到玉郎城,而是下令就地展开防御,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很多揣测。
整个过程中就出现两具尸体,两具被乱箭射死的尸体,脸上被射得一塌糊涂,根本看不出人形了。
一场遭遇战下来,竟然只有两具尸体,李宪当然有很多想法。只不过没有具体佐证,作为一个侦察兵绝对不可能说出“大概、可能”这样的词语。
后来飞狐镖局的总镖头邹吉出现,燕京府四周发生的事情,终于让李宪心中的疑团开始清晰起来,然后有了一个完整的推理结论。
这些推理过程都在李宪心里装着,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所以萧芸娘、牟长霞、薛沁儿才会大兴问罪之师。其中有吃醋的因素,也有极度困惑的地方。
三个小姑娘虽然才十五到十七岁,但都绝顶聪明。此前因为紧张,很多细节来不及认真推敲。进城之后暂时安定下来,她们马上就想通了很多事情。
李宪希望自己身边的核心人物尽快成长起来,所以在很多时候都采用启发式提问,或者是采用激将法引到,就是想看看姑娘们成长的进度。
因为所站的角度不同,再加上年龄的局限,尤其是没有先知先觉的申通,三个小姑娘还是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
李宪一直等耶律敏彻底平静下来,才面带微笑问道:“说说吧,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确定我离开了飞狐县,从栾城驿亭镇出来之后设计遇伏的目的是什么?这是相连贯的就两件事情,后一步是补救措施。我相信耶律余里衍肯定有一套说辞,早就让你背下来了。”
果然,耶律敏没有丝毫犹豫:“公子明鉴!小公主离开蔚州之后,就把萧七郎留下来了,而且一直潜伏在五台县,其目的就是要保持和蔚州方面的联系。具体和谁联系,奴婢并不知道。”
“小公主最开始的设计,准备把萧晨露送给萧芸娘,作为杀手锏潜伏下来。后来发现飞狐军里面每个人的警卫体系完全独立,如果萧晨露跟着萧芸娘,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接近公子,那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暗中杀掉萧芸娘,对飞狐军虽然有很大损失,但对我们没有丝毫作用,反而会让公子疯狂报复,那就得不偿失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刺杀公子嫁祸给萧芸娘,然后让飞狐军的将领杀了萧芸娘,从而制造最大的混乱。”
“没想到大夏国主李乾顺出尔反尔,利用我们的兵力打败大宋军队之后,紧接着就向大金国投降。李良辅甚至率领三万人,对我们采取了半包围态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急需一个新的立足之地,蔚州五县当然是第一选择。”
“就在不知如何着手的时候,小公主接到萧七郎的紧急消息,据说八辆古怪马车突然出现在倒马关,公子、萧芸娘、牟长霞也没有在飞狐县出现。飞狐军的三大巨头同时出动,小公主推测公子肯定有一个重大行动。”
“恰在此时,燕山这边的大范围兵力调动消息传回去。奴婢临危受命,率领十二名死士紧急出动,主要是追查八辆古怪马车的行踪,确定公子要干什么。与此同时,尽快和杨江、张迪取得联系,争取一战打垮宋军。”
萧芸娘突然问道:“你们首先和杨江联系上了,然后才决定刺杀公子,对不对?”
耶律敏点点头:“是的。”
萧芸娘继续追问:“刺杀公子这个问题你已经说过了,那么联系杨江等人的目的是什么?打垮宋军之后又如何?”
耶律敏似乎准备彻底坦白:“官家(耶律延禧)和大公主(耶律骨欲)一心想攻打云中夺回西京(大同府),大石林牙和小公主都坚决反对。因为大夏国已经背盟,直接和完颜宗翰的主力部队交锋,无疑于自寻死路。”
(苕面窝注:大辽国把翰林称林牙,此处指耶律大石。)
“但是官家(指耶律延禧)记恨大石林牙曾经拥立耶律淳,认为大石林牙压根儿就不想让自己夺回西京,并且派遣萧乙薛、坡里括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大石林牙一怒之下杀了萧乙薛、坡里括,带领亲卫逃走了。”
“小公主被迫同意反击云中,但提出一个建议,就是不要直接攻打云中,而应该采取迂回战术。雁门关一线的折家军和义胜军矛盾重重,而且义胜军都是原来大辽国的边军组成,有极大的运作空间。”
“要想对付折家军和义胜军,就必须有人拖住大宋官军的主力,让大辽国有限的兵力能够一举拿下折家军,迫使义胜军倒戈。官家经过权衡之后,认为小公主的计策可行,并且下旨让小公主运作此事。”
“可是,完颜宗望让大夏国传书官家(耶律延禧),把小公主送过去做人质,就可以准予投降活命。官家觉得这是一个拖延时间的好机会,所以决定把小公主送给完颜宗望。小公主提前得到消息,连夜带领自己收编的三万军队出走。”
“小公主是官家最宠爱的女儿,现在竟然也要被抛弃,小公主伤心欲绝。正因为如此,小公主才命令奴婢前来联络杨江、张迪,然后找机会刺杀公子,想办法夺取蔚州五县作为立足之地。”
李宪若有所思:“耶律敏,按照你的说法,杨江、张迪所部大举南下,就是要策应耶律余里衍谋取雁门关。我才不相信杨江和张迪就这么听话,马上就起兵南下。实话告诉我,你是如何说动他们的?”
耶律敏摇摇头:“小公主让我带了一封信,主要说了两点。第一,杨江起兵南下牵制大宋军官,小公主就在雁门关展开行动,两路夹击之下大宋官军必败。第二,事成之后遵循大隋朝的先例,册封杨江为一字并肩王,太行山以东全都划给他。”
李宪失声叫道:“一开口就弄出这么大一个烧饼,难怪有人甘愿受驱使,耶律余里衍果然非同凡响!”
“烧饼?”萧芸娘听得莫名奇妙:“公子什么意思?”
李宪呵呵一笑:“古人云:画饼充饥。你忘记了吗?”
“不管是不是画饼充饥,现在的问题并没有解决。”萧芸娘冷哼一声,盯着耶律敏说道:“你觉得,自己的话说完了吗?”
耶律敏赶紧把头低下去:“大姊,奴婢知道的都说了。”
“好一个都说了,推得真干净!”牟长霞突然阴森森的问道:“按照你的说词,能完成的任务你都已经完成,不能完成的任务永远也完成不了。第一次刺杀我家公子失败,你就没有第二次机会。那还制造一个惨遭伏击的借口留下来干什么?”
萧芸娘也接口说道:“还有,为何突然要公子前去救命?这些问题不说清楚,我的手段你应该很清楚。”
耶律敏脸上突然有了惊慌之色,求救似的看着李宪。
不能怪她着急,因为大辽萧家的女子是个什么脾气秉性,契丹人没有不知道的。
萧芸娘狠狠地盯了李宪一眼,这才冷声说道:“你看着公子也没用,我们飞狐军是少数服从多数。今天这事儿,他做不了主!”
李宪被萧芸娘、牟长霞、薛沁儿三双眼睛盯着,的确已经有心无力:“耶律敏,你还是全说了吧。只要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才好为你求情。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并不是我,而是她——”
说到这里,李宪反手一指薛沁儿。
耶律敏被逼无奈,只好转头看着萧芸娘:“大姊,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萧芸娘点点头:“只要你说实话,我生气干什么?”
耶律敏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公主知道刺杀公子很艰难,所以也没有抱很大希望。我之所以选择留下来,就是因为小公主对公子有一个评价。”
李宪大感惊奇:“什么评价会让你选择冒险留下来?”
耶律敏似乎豁出去了,语速突然加快:“小公主说,公子虽然天纵奇才,有神鬼莫测之机,但也有一个巨大的弱点。只要能够善加利用,说不定就可以扭转局面。”
萧芸娘眼睛一瞪:“少买关子,说下去!”
耶律敏突然从地下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公子心地仁慈,实际上是妇人之仁,在一些细节问题上就会优柔寡断。只要公子没有忘记当初的战斗经历,就不会忘记小公主为他出生入死过,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说得好,饶你不死!”萧芸娘扭头看着李宪:“你听明白了?我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现在终于水落石出了。杀不死你,就让你去救命!耶律余里衍果然是一只妖狐,把你看穿了还不说,竟然把你吃得死死的!”
李宪也是尴尬不已,自然没有还嘴。
耶律余里衍的评价非常中肯,李宪当然明白。
只要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男人,只要不是超级大变态,都有一个相同的毛病:明知道眼前的女人非常歹毒,但就是下不去手。
没有还嘴,并不代表李宪没有想法,反倒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情况,需要仔细推演一下其中的变化。
经过一番斟酌,李宪决定提前把话说清楚:“耶律敏,耶律余里衍能够看到我身上的弱点,说明她足够聪明。你的小公主行刺不成,就把自己的性命赖在我身上,说明她是一个巨大的赌徒,或者也叫做置之死地的破釜沉舟。”
李宪停顿了一下,才伸出两个手指头:“既然耶律余里衍把我看得如此透彻,不救是不行的。你回去告诉她,如果不满足两个条件,我绝对不会出手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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