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的眼光和铁骨朵不一样,他看见几个女真骑兵根本就是找死,所以没有过分关心铁骨朵,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对面。
他看见一个青年小将,竟然带着凤翅金盔,身披黄金锁子连环甲,胯下一匹白色逍遥马,马脖子下的鸾带暴露了骑手身份:来者是一个皇子。
对于北宋末年乱七八糟的事情,因为一帮汉奸在其中兴风作浪,故意混淆视听,前一世的网络上早就吵翻了天。
李宪闲暇之余上网,关注政治、军事问题的同时,自然也关注有关大宋的争论,一些历史常识想不知道都不行。
放眼东京汴梁城,能够随便调动数百骑皇城骑卫的人,现如今的皇子里面只有一人,那就是提举城隍司的赵楷。
正因为如此,虽然李宪不认识赵楷,并不代表他就不能推测来者何人。
想到眼前就是三皇子赵楷,李宪举起右手一摇折扇:“铁骨朵住手!”
也就这么一个功夫,铁骨朵已经砸死七匹战马。如果不是他手下留情,金国特使的十二名卫士,早就已经全军覆没。
铁骨朵勇猛无敌是一个方面,关键是他占了地利。骑兵在停车场实际上发挥不出威力,一百多辆马车限制了骑兵活动,反而是铁骨朵选择步战占了大便宜。
还有一点,一百多辆马车就有数百名随从。那些随从原本在一起吹牛打屁,没想到风向突变,所有人都被三百皇城骑卫包围进去了。
大宋朝虽然皇帝很风光,但是权力并非都在皇室手中,一大半在大世家手里。
要知道,这一百多辆马车的主人来头都不小,手下的随从都可以号称“宰相门子七品官”,平时都眼高于顶,一般的官军绝对没有放在他们眼中。
铁骨朵大杀四方,那些随从看在相同身份的份上同仇敌忾,顿时高声叫好。为铁骨朵鼓劲的同时,那些随从还有保护自己马车的责任,凡是冲到自己马车附近的女真贼子,被随从抽冷子暗算成为常态。
法不责众,也算一条金科玉律。
一场混战下来,主角固然是铁骨朵,实际上所有马车主人的随从都参战了。这也是李先冲到外面之后,并没有太着急的缘故。
朝廷高层手下的随从,根据自己主人的暗示,经常有意无意发生冲突,这是公开的秘密。
两个一品大员的随从爆发冲突,并非普通的打架闹事,而是两个高官之间的某种默契。
两个官员的家丁经常打架,并不能说这两家的关系就很坏。两个官员的家丁平时笑脸相迎,也不能说两家的关系很好。
李宪发现三百皇城骑卫在外围看热闹,三皇子赵楷并没有命令他们出手干预,心中顿时对这个小青年产生了一丝警惕。
铁骨朵一听爹爹发话,赶紧收起金钉铁骨朵回到马车身边,同时高声说道:“这帮人仗着自己人多,竟然想抢劫我们马车。孩儿职责在身,只能奋起自卫,还请爹爹明鉴!”
铁骨朵果然已经不傻了,一开口就倒打一耙,给对方安了一个抢劫罪名。而且他说的没错,自始至终发起反击的就他一人,另外八个铁卫队员并没有参战。
从表面上看起来,孰是孰非已经一目了然。从实际结果来看,女真贼子又损失了七匹马,摔伤了七个人,现在完好无损的还剩四人。
“草民李长生,见过三皇子殿下!”李宪隔着老远躬身施礼,而且站在皇城骑卫包围圈外面:“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历,竟然在天子眼前大白天抢劫,还请三皇子主持公道。”
这个抢劫罪名一定要死死咬住,否则很多话就不能自圆其说了,李宪当然明白这个厉害关系。
唐宋以来,最严苛的就是《盗贼律》。盗贼分为两类:第一类是窃国,也就是造反,肯定是株连九族。第二类才是民间盗窃,土匪抢劫。
铁骨朵和李宪首先咬定对方抢劫,己方被迫自卫,把对方的犯罪程度无限拔高,为接下来的讨价还价奠定基础。
《盗贼律》之后轻一等,就是《斗讼律》。斗讼律,就是专门处理那些打架斗殴引起的案子,包括兄弟姊妹打架、夫妻之间打架等等。
斗讼律规定:违法犯罪的行为人以手脚殴人者,法律要求其再十日内,想方设法救助被害人,如被害人恢复原状,违法犯罪行为人只承担斗殴伤人的责任,不承担十日以外被害人所出现的意外后果。
对于使用器械斗殴,《斗讼律》还有一条保辜律,也就是后世的保护法。
用械具、汤水、热油等物伤人,要求伤人者在法定期限(一般为十天)内救助被害人,如果能够减轻伤害的程度,则可承担以器物伤人的法律责任,而不必承担保障期限外的意外后果。
唐宋法律,比二十一世纪的华夏国法律,在有些方面先进得多,也完善得多。
比如说丈夫打老婆,可以判处杖刑。二十脊杖打下去,土匪也打服了。后世搞了什么妇女儿童保护法,结果家暴日益严重。
比如说车辆压死人或者压伤人,只要事发当场没有人看见,后世的肇事司机肯定来回碾压,宁愿轧死也不会弄个半死不活,就是因为缺乏唐宋时期的“保辜律”。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大金特使习鲁一看李宪出面,气焰顿时弱了不少。
大年初一晚上铁骨朵留守清风楼大本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没有参加,也就没有人见过他。
此前在丁字街争道,金国特使因为不知道铁骨朵的底细,所以才会下命令抓起来,并不知道古怪马车是李宪的。
后来听说了李半仙的名头,金国特使已经话出于口,为了大金国的面子也不能半途而废,结果被铁骨朵活撕一人。整个过程中李宪始终没有现身,让金国特使产生了误判。
要知道,大宋境内你可以得罪官员,绝对不能轻易得罪神仙道士,因为宋徽宗赵佶叫做教主道君皇帝,所以道士的地位至高无上。
李宪是半仙之体,不管是别人说的,还是他自封的,反正和道门脱不了干系。
“李先生莫见怪。”三皇子赵楷在马背上略一欠身:“有人向小王投告,说李先生门下长随无故伤人性命,不得不过来查验一番。”
李宪脸上一沉:“三皇子殿下,既然过来查验,为何他们十几人骑马扬刀围攻我门下一人?这是要查问呢,还是要当众杀人灭口?”
恰在此时,街道那一头突然过来一顶小轿,四个轿夫奔跑如飞,很快就来到三皇子赵楷的身后落轿,从里面下来一个青衣小帽的青年。
也不知道这个小青年低声说了什么,三皇子赵楷歪过身子听了一会儿,不露痕迹地点点头。
“李先生莫急!”三皇子赵楷重新坐直身子微微一笑:“开封府尹蔡大人已经出来了,这件事情还是让他来公平处分。”
殷莲刚好从大楼出来,看见李宪凝神以待,赶紧靠上去低声说道:“公子,那个坐小轿来的人,就是五皇子肃王赵枢。”
李宪点点头:“原来是他,那就有点意思了。”
赵枢的打扮毫不起眼,和平民的读书子弟差不多,标准一个小书生,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很低调的人。
赵枢一过来就马不停蹄,和三皇子赵楷说了一通,又赶紧来到大金使者身边嘀咕两句,然后越过停车场直奔潘楼大酒店和刚出来的太子赵桓说了两句。
果不其然,开封府尹蔡懋还没有来得及出面说话,大街那头又如飞也似过来一顶小轿,隔着老远就落下轿子,从里面出来一人尖声叫道:“皇上有旨,宣大金国特使、外臣习鲁上殿觐见——”
一听习鲁两个字,李宪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习鲁这一次作为特使来到汴梁城,祝贺大宋朝的正旦大朝会还在其次,实际上他肩负着一个重任,就是找大宋借二十万石粮食。
北方连续干旱,大金国上京已经揭不开锅,山野之地更是易子而食。
去年完颜宗望以出兵南下做威胁,派遣辞列、大迪乌过来,强迫大宋借了二十万两银子的军费,还有二十万石军粮。
完颜吴乞买(完颜晟)新皇登基,就面临全国缺粮的紧张局面。虽然把一部分汉儿军、契丹效死营改成“射粮军”,但抢粮食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富得流油的大宋继续借粮食。所以习鲁作为贺岁借粮使、李善庆作为贺岁副使,年前来到了东京汴梁。
想到这些事情,李宪就不平衡:“来到大宋借粮食,竟然还如此跋扈,女真鞑子狗改不了吃屎,果然就是强盗。”
正在低头生闷气,突然一个声音让李宪清醒过来:“李先生,赵枢这厢有礼了!”
青衣小帽的五皇子赵枢,已经来到身前一丈左右,而且给自己作揖。
敬人者人敬之,李宪赶紧一躬到地,长揖行礼:“不敢当先生称呼,草民李长生见过五皇子肃王爷!”
肃王赵枢神态诚恳:“圣人云:达者为师。李先生身怀莫测神通,实乃神仙之流,赵枢能得亲近已是幸事,还望多多照拂。”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明显有极力拉拢的意思。
肃王赵枢、康王赵构,都是出身低贱,没有资格争夺皇位的人。至少在目前的那些大臣眼中,赵枢和赵构狗屁都不是,地位还不如一个太监。
此前李宪看见赵构的席位就在自己对面,一百多人里面排名倒数第二,实际上就是利用李宪这个平头百姓,反过来讥讽赵构。
直到现在赵构也没有现身,所以李宪还没有看见历史书上的宋高宗。
李宪过去没想过插手宋廷之事,今后也不想插手,所以肃王赵枢的一番话让他听得浑身冒汗:“王爷言过了,草民不敢当!不敢当!”
肃王赵枢上前三步低声说道:“有一位大人想与先生面晤,不知先生可否移驾一行?”
李宪心头暗骂:这不是多此一问啊,堂堂王爷亲自屈尊来请,我能说不行吗?皇帝请客,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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