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自己的别院,李宪就把韦十娘叫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关起门来,针对她今天的行为数落起来:
“十娘,你今日太冲动了!我们实力太弱,打击面不能太广,不能树敌太多。谭稹那厮是两河宣抚使,你得最他干什么?如果他决意和我们为敌,局面可就糟了。你现在是我身边的一名军人,要有最基本的大局观。”
没想到韦十娘嫣然一笑顿时双颊生辉,说不出的娇羞美态:“这事儿吧,可不能怪我,而是有人早就交代下了。如果今日泼了公子的面子,我到时候可不好交差。”
“你说什么?”李宪一下子没听明白:“有人提前让你这么做?岂有此理!我们这次断后的队伍,你是女兵营长,除了我之外就是你最大,谁敢给你下命令?”
韦十娘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浓:“我又不是傻子,难道分不清轻重缓急吗?当然是能够给我下达命令的人。”
一看韦十娘的语言形态不像作假,李宪顿时疑惑起来。
自己的队伍之中,除了李宪这个公子,就是韦十娘这个营长最大。如果算上以前的人,也不过是卜辙这个铁枪营营长。
但是卜辙是自己的心腹,而且已经从郭壁镇秘密插向太原一线,寻找机会和萧芸娘、牟长霞等人会合。
再说了,卜辙是栾城卜家庄的精英弟子,从来都不是在外人面前多嘴多舌的人,绝对不可能和韦十娘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
李先把身边的人都想了一遍,心头顿时升起一团疑云:“韦十娘跟随自己不久,难道被人收买了,刻意和自己作对吗?”
不像!李宪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因为韦十娘的表情不能作假,这不像是做贼心虚的表情,反倒像是揣着好多秘密的模样。
李宪的脸色突然垮了下来:“十娘,我们陷在临汾城之内,这里可是朝廷的心腹之地,院子里面的十八名男佣都是县城的弓手,我们稍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此事非同小可,赶紧给我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韦十娘摇摇头:“反正明天就会有人和你说清楚,你着什么急?”
“胡说!”李宪真的生气了:“知道什么叫战场吗?生死之地,存亡之所,耽误一刻钟就有可能全军覆没,岂能等到明天?到时候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既然你迫不及待,那我就只好简单和你说一遍。”
韦十娘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刚准备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门外传来一声娇呼:“夏府外堂总管夏安民,在前厅求见相公老爷!”
李宪心头一惊:原来夏安民是夏府外堂总管,今天为何要报出真实真份呢?
看来不能继续听韦十娘讲故事,李宪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房间来到前厅,果然发现夏安民翘着二郎腿在那里品茶。
李宪来到自己的主位一抱拳:“没想到夏老先生居然是夏府外堂总管,真是失敬!”
夏安民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追魂枪果然非比寻常,三言两语就让两河宣抚使谭稹相公刮目相看,这处别院的弓手都已经撤走了。”
李宪撇撇嘴:“是我非比寻常,还是夏府手眼通天呢?夏总管此刻到来,是不是应该为我解惑?”
夏安民微微颔首:“我既然在此堂而皇之的坐着,说明这里已经没有外人。实不相瞒,谭稹那厮过来还有另外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我们夏府给他的义胜军提供三千匹战马。你的女兵和铁枪营更换下来的战马,我已经移交给他了。记住,是免费的,朝廷的特支费用我们没要!”
李宪一挑大拇指:“夏府果然大手笔!不过这样一来,人情就落到谭稹手里,我身上可就轻得多了,哈哈——”
说到这里,李宪身子前倾,声音也低了许多:“夏总管,我在这里如坐针毡,这一点你应该是知道的。其实我的心早就飞了,五台山那边危在旦夕啊。如果没有什么吩咐,我想今晚离开。”
夏安民摆摆手:“也不急在这一日半天,肯定让你尽快赶到太原一线。老夫今日来此是请你赴宴的,有什么话晚上再说不迟。”
李宪前一世不过是当兵的,没有机会在场面上应酬。这一世都是自己说了算,他总觉得时间不够用,所以最反感赴宴应酬:“夏总管,刚才在镇远驿喝了一碗燕窝羹,现在还在喉咙里无福消受,怎么又要赴宴?”
夏安民脸上闪过一丝忧色:“老夫知道你干脆果断,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可是既然来到夏府地盘上,有些事情是无法推辞的,必要的应酬在所难免。”
夏安民的表情全落在李宪眼里,一丝不好的预感没来由涌上心头:“说说看,谁请客?”
“当然是夏府请客,去了就知道了。”夏安民站起身来:“你需不需要更衣?”
李宪头扎武士巾,内穿藏青色紧身中衣,腰带后面暗藏镖囊,里面有四把短剑和十二枚飞镖,脚下一双马靴,外罩一件火狐皮紫色鹤氅——这还是抢劫蔡攸的东西,档次不谓不高。
“我刚在镇远驿见过谭稹回来,浑身整整齐齐,有什么好换的?”李宪一挺身站起来:“已经到了中午,那就走吧。”
县城东南角一大片围墙,相当于整个县城八分之一的地盘,居然都是夏府的院子,朱红门厅的大门外是七级台阶,宽度起码超过六十米。
看见如此气派的院落,李宪着实吃了一惊。
夏安民并没有在正南门停车,而是来到了东南侧门才停下来。
看见李宪游目四顾,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夏安民低声说道:“不要奇怪,除非是特定日子才大开正门,东侧门就是日常进入的地方,并非对你不尊重。”
“夏总管想岔了,我从不关心大门在哪里。”李宪冷笑一声:“东京汴梁城的高俅和蔡攸府邸,我都是从围墙上进去,然后从大门出来的。有没有门,对我来说太无所谓了。”
夏安民呵呵一笑:“李半仙威震东京汴梁,江湖上早就传遍了。最让人解气的还是在大街上活撕金国卫士,然后在国宴上一刀杀了金国使者卫士长。”
李宪不以为然:“魑魅魍魉,不过跳梁小丑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门内突然传出一个低沉的嗓音:“果然豪气,追魂枪真壮士也!”
夏安民用肩头一碰李宪,特意压低嗓音说道:“家主已经迎出来了,我们快进去!”
“家主?”李宪向前迈步,但还是非常疑惑:“为何要家主迎出来?”
夏安民近乎耳语:“你有所不知,夏府的院子里面一共分为六大区域,实际上就是六家住在里面。正北区域属于族长所在,从这个东侧门进去,就是我的家主所在区域。”
“我的家主”这四个字,让李宪对夏安民的身份地位有了另外的认识。
夏府这么大一片院子,其实并非一家独住,而是六家合住在一起。
李宪心里略一疑惑,马上就释然了:《红楼梦》里面的大观园,还不是乱七八糟分割成不同区域。大世家,讲究的就是一个大字。什么四世同堂、五世同堂也可能是有的。
进入大门之后二十多米就是一座拱门,门口两个小厮叉手恭立,门内站着一个二三十岁的精瘦汉子,一副书生打扮。
夏安民闪身上前抱拳一礼,说话声音压得很低:“家主,我把追魂枪请来了。”
“夏总管辛苦了!”精瘦汉子摆摆手,随即冲着李宪抱抱拳:“追魂枪三字名震寰宇,夏经纶今日终于有幸见到。里面请——”
先前夏安民说的夏府请客,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叫什么夏经纶的书生吗?
现在无法弄清楚疑问,李宪只能客随主便抱抱拳:“山野小子李宪,见过家主!”
夏安民在前面带路,三个人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一连进了两座门厅,穿过了五座拱门,才来到一座三开间的红墙绿瓦房间门口。
整个过程中,李宪心里嘀咕不已:《红楼梦》里面描写林黛玉初进大观园,一路上战战兢兢,不敢多说半句话,不敢多走半步路,大概也就这个样子了。
李宪虽然足够小心,但绝对不可能战战兢兢。他在门前停住脚步抬头一看,门楣上横着一块牌匾,上面红底金字:静心堂。
夏经纶侧身一摆左手:“这是家母养身之处,平日里一般没有外人过来。”
家主的母亲居住地,那就是大户人家最核心的内宅,难怪夏安民和夏经纶一路上谨小慎微。脚步落地十分快捷,但是步幅不大,落地无声无息。
没想到自己会被带到这里,李宪顿时受宠若惊:“原来是太夫人的福堂胜地,小子幸何如之!”
恰在此时,一阵环佩之声响起,门内出来一个穿着米黄色襦裙的侍女,在大门东侧站定身躯,这才冲着夏经纶微微一福:“王家和阮家的哥儿都到了,老太太的身子微微有些不爽利,让大哥儿在前厅待客。”
夏经纶赶忙躬身还礼:“多谢姊姊前来传讯,我这就转往前厅。”
这个侍女姿色俱佳,声如黄鹂,却满脸肃穆。虽然礼数周全,但对夏经纶并没有十分恭敬之色。
更奇怪的是,夏经纶是夏安民口中的家主,但是对这个丫头却毕恭毕敬,而且口称姊姊,好像老鼠看见猫了。
李宪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念头:这个丫头在夏府的身份,大概就像《红楼梦》里面老太太的贴身丫鬟鸳鸯。
三个人对着大门三鞠躬,然后倒退着回到前面的一个小院子,李宪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个娘也,这都不是人过的日子,老子今后再也不进狗屁大户人家。
李宪身子还没站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轻佻嗓音:“姑丈大人,这位就是追魂枪吗?除了这身衣裳还过得去,也没见有三头六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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