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春清瘦了许多,原本盛气凌人的神采也荡然无存。
“元春,你怎么会在这里?”李宪接过大白马的缰绳,又把锁着一串人的绳子扔给张遇,顺口问了一句。
武元春飞身跃下马背,冲着韦冬宁点点头,然后才看着李宪:“我本来还想陪他们玩玩的,但是看见你出现在这里,才决定把他们都抓起来,然后赶紧过来见你们。”
韦冬宁笑道:“张遇的轻身功夫是不错,但他绝对不是你的对手。后来他说你们在树林之中纠缠了三天,我就一直在奇怪,没想到是你故意拿他们寻开心。”
武元春突然俏脸一沉:“这几个混账胆大包天,居然图谋我的宝马宝剑。他们对马匹一窍不通,大白马跟随我这么长时间,我只要一声清啸就能从三里外返回。如果我没有到过蔚州,按照我原来的脾气,他们这十三人早就变成尸体了!”
李宪怒喝道:“张遇,你给老子滚过来!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你说的这位小娘子,名叫武元春,江湖人称凌波仙姑,是老子的小师妹。如果不是她手下留情,你们早就见阎王了!”
韦冬宁看见武元春神情落寞,顿时有些奇怪:“元春,你离开蔚州之后到哪里去了,怎么会有心情在这里陪他们捉迷藏?”
“唉——”武元春摇摇头,没有说话。
“既然你们从洧川镇过来,我就没有必要再过去了。”李宪冲着张遇叫道:“老子说话算话,给你们每个人一匹马作为见面礼。现在牵上三匹马在前面带路,马上赶到金鸡岭青云寺!”
原来,通过张遇此前的讲述,李宪心中已经有了新的判断。
第一,按照张遇的说法,李宪刚从飞狐县出来的时候,神霄宫主王文卿就已经放出风声,要把神霄宫的财宝转运到崆峒山,然后才出现无涯子的绿林贴。
由此可知,目前所有的一切不是巧合,河南江湖上风起云涌,是无涯子、王文卿有预谋的一次行动。
李宪暂时还没有搞清楚的地方,就是无涯子和王文卿最后的目标是什么。
第二,按照张遇的说法,无涯子是为了对付罗谦的卷山营,但是李宪认为这完全不合理。
要想对付罗谦的卷山营,无涯子的绿林贴应该就可以召集江湖人物,那么王文卿放出转运财宝的消息,又想干什么呢?
江湖上各大势力见利忘义,一旦知道神霄宫要转运财宝,肯定犹如逐臭绿蝇蜂拥而至。
难道无涯子、王文卿等人痴心妄想,要把河南的江湖势力一网打尽吗?这都违背了基本常识。
很简单的道理,就算无涯子和王文卿手段通天,能够把江湖势力一网打尽,神霄宫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无涯子和王文卿活了六七十岁,而且神霄宫是依靠勾结朝廷发展起来的,本来就是见利忘义之辈,他们怎么可能做无用功?
虽然李宪想不清楚其中的阴谋究竟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管王文卿押送的车队是否有财宝,那都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既然是陷阱,当然没有必要掺乎。
李宪当机立断,命令所有人返回青云寺,把所有疑点推敲清楚之后,再谋划接下来的行动步骤。
此前,李宪心里有存在很大疑惑,所以把特务组的吴小琴小组留在青云寺,这里有王俊他们的六十三匹马,还有数千斤粮食。王俊的铁枪已经被张恭礼拿走,其他的兵器都还在。
这些战马都是战利品,李宪很大方地答应张遇给他们十三匹马,当然不仅仅是胡乱慷慨,还有深层次目的。
皇帝不差饿兵,这个道理李宪很清楚。
张遇他们老家是中牟县的,加上干了四年大盗,对这附近的地理环境和人事关系极为熟悉。
李宪的意思是让这十三人帮忙打探消息,把自己的人替换回来,以免过多暴露目标。给张遇他们配备战马跑得快,传递消息也就快了。
既得名,又获利,李宪老干这事儿。
果然不错,张遇看见六十多匹马,而且李宪让他们自选,十三个人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要知道,偃师虎头山庄虽然是坐地分赃的大盗,却是河间知府黄潜善的亲家。
虎头山庄的战马并非本地马,而是从河套地区那边弄回来的好马,比河南本地马长一个马头,也高一尺多。
“少说这些废话!”李宪赶紧摆手:“都是江湖朋友,我敬重你们全力守护身边的百姓,送几匹战马略表心意。至于今后跟我走,这话就别提了,霸王寨近万百姓比我更需要你们。这里还有一批财物,等风头过了之后,你们运回山寨购买粮食。”
正午时分,吴小琴小组简单弄了些饭食,让大家对付一餐。
李宪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张遇,我们从蔚州过来人生地不熟,尤其是对河南的江湖情况不甚了解,希望你们下山转转,不知是否可以办到?”
听说让自己等人出去探听情况,张遇没有丝毫犹豫就带领兄弟们策马下山。
现在青云寺没有外人,只剩下吴小琴小组十二人,再就是李宪、韦冬宁、武元春在方丈室闲坐。
武元春从萧姵的出云阁离开之后,李宪一直认为她应该到栾城寻找完颜京。本来已经下决心忘记这个人,没想到会在尉氏县附近碰到。
李宪没敢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而是换了一种说法:“元春,我不想打听你的私事,但是对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我还是很好奇。”
武元春低头抚摸着横在膝上的宝剑,沉默了起码有三分钟,才悠悠地说道:“萧姵真不简单,十三岁就能够坐镇一方,而且统帅大军上前线毫无惧色。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做追魂枪的妻子。小贼,以前是我错怪你了,真是对不起。”
用“小贼”称呼李宪,一共只有两个人。
第一个是耶律余里衍,因为李宪抓了人家的胸脯。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李宪抓了,而且萧芸娘、萧晨露是见证人。
第二个就是武元春,李宪的蛤蟆功碰到了人家嘘嘘,这是神仙都无法开解的问题。
韦冬宁跟随李宪之后,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灵智已经被全部激发出来。
一听小贼这个古怪词语,韦冬宁美丽的大眼珠子,就在李宪身上转个不休。
李宪也豁出去了:“不管什么情况,那也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对得起对不起这样的话,今后不准乱说。”
武元春仿佛没有听见李宪的话,而是低声念出一副对联:“因追求而结合,一个人可比千军。为信念而牺牲,十三岁堪称万古。”
一听这两句话,李宪的眼眶都红了。
萧姵战死之后,李宪是刻骨铭心的痛。于是有感而发,随口念出了这副对联,就镌刻在萧姵的墓碑上
李宪前一世是当兵的,这一世没有读过书,并没有什么高深的学问。这副对联平仄格律都很别扭,却是真情实感,也是李宪悲痛心情的写照。
“我陪了萧姵半个月,仿佛重新活了一次。”武元春依旧低头看着膝上的宝剑:“那半个月时间,我脑子里只有两个字:信念。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两个字,给我心灵造成的是迷茫和震撼。”
“我每天盯着那幅画像,多么标致的一个小女孩,居然在十三岁就战死了。我不知道信念这两个字究竟有什么魔力,让萧姵在十三岁就能义无反顾。所以我决定出去走走,到萧姵战斗过的地方去看看。”
“没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死了,居然会有那么多百姓始终记得她。只要在路边随便问一个人,就马上给我讲出一大堆萧姵的故事。有人说她是蔚州圣女,有人说她是追魂枪从天上请下来的玉女。”
“我把蔚州五县都走遍了,用了三个月时间,终于明白萧姵的信念是什么。看见大街小巷的姑娘们欢笑,看到田间地头的姑娘们忙碌,看见土地庙前的姑娘们传授九章算经,我才知道萧姵根本没死!”
说到这里,武元春抬头看着李宪,已经是泪流满面:“萧姵永远活着,而且万古长存,可是我却死了。没干一件好事就死了,我真不甘心!”
李宪早就眼眶湿润,几乎是脱口而出:“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其迷途实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萧姵死了,她死得其所。因为她用自己的言行,告诉所有人应该如何活着。蔚州五县能有今天,和萧姵的牺牲是分不开的。”
“因为不甘心,所以我决定再活一次。”武元春擦干眼泪,声音大了不少:“所以我来到了河南,来到了东京汴梁城。然后又听到了李半仙的各种故事,让我更向往能够活下去。”
李宪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点点头:“我们都应该活下去,才不辜负萧姵的牺牲。”
武元春的目光越来越亮:“耶律余里衍派人刺杀你,你义无反顾去救她。我无数次和你为难,你却从来没有记恨我。我后来终于明白了,你心里有萧姵的影子。因为萧姵希望大家都好好活着,所以你也希望大家都好好活着。”
“是。”李宪眼圈又红了:“我看见那些受苦受难的姐妹,就像看见无数的萧姵站在我面前。”
武元春突然抓起宝剑挺身而起,整个人变得意气风发:“我也能够变成另一个萧姵,让更多的人知道武元春曾经活过一次!”
韦冬宁擦了擦眼睛:“元春,恭喜你能够回来,我想姐妹们都会为你高兴,为你自豪的。可是,你没说为何要来这里呢?”
李宪顿时想起来还有正事:“对呀,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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