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宪真正吃惊了:“我看你差不多就是狗屁不通,居然是徽州观察使?”
大宋在各州设置观察使,无职掌,无定员,也不驻本州,仅为武将准备升迁的寄禄官,完全是一个虚衔。
寄禄官,也就是只拿俸禄不干活的闲人,后世叫做吃空饷。但大宋吃空饷是朝廷允许的,绝对合理合法。
“那当然!”高尧辅夸张地一笑:“我这个徽州观察使的头衔,还是蔡攸和王黼联名提拔的。他们可是我爹爹的对头,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不奇怪!”李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大宋朝无论发生何事,老子都不准备奇怪了!”
原来,在返回快活林的路上,高尧辅开始介绍大宋朝廷里面曾经的黑幕,让李宪对这个时空的认识更进一层,同时也明白了更多东西。
大世家能够延续下去,就是因为老谋深算,而且能够作眼于未来,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高俅是大宋综合平衡能力最强的家伙,一举一动都饱含深意,三公子高尧辅就是他的杰作。
高俅一生的所作所为,既不伟大,也不光荣,却十分英明。
虽然有“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作为托词,但官场上最忌讳的一点,就是明目张胆提拔自己人。
高俅联手蔡京、童贯、蔡攸等人,制定了一套官场潜规则,一直都是华夏官场的金科玉律。二十一世纪依然遵循,估计还会继续遵循下去。
这条官场潜规则就是:同党都要避嫌,交叉提拔子女,构建势力体系。
具体操作方式是:高俅的人交给蔡京和王黼提拔,蔡京和王黼的人交给童贯和谭稹等人提拔,童贯和谭稹等人的手下交给高俅提拔。
在这个过程中,争权夺利和培养接班人,这是两件事。政敌之间都遵循潜规则,互相提拔对方的子女,彼此心照不宣。
那些一上台,就明目张胆打压政敌子女的官员,属于不懂游戏规则的白痴,最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一来,官员子女的提拔就绕了九十九道弯,避开了御史大夫的追查,很难找到高官大臣子女的晋升脉络,也就无法有效弹劾。
比如说高俅和王黼就是一对敌人,但是王黼力主提拔高俅的人,得到一个“外举不避仇”的好名声。
御史大夫浑身长满嘴,也不能说高俅勾结王黼,而且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李纲之所以在朝廷中站不住脚,就是因为他一厢情愿,根本不知道官场潜规则。
李纲发现某一个人对自己有用,就在朝堂上公然要皇帝提拔。政敌不想他的势力急速膨胀,御史大夫也不允许私相授受,结果所有人都极力阻挠,李纲当然要碰得头破血流。
官场,并非为老百姓做事的地方,而是一个切蛋糕的场所。
不管是敌是友,大家都想吃蛋糕。如何才能吃得公平,这就需要综合平衡。
高俅就是搞平衡的超一流高手,所以他才是唯一的不倒翁。因为到关键时刻,都需要高俅站出来执刀切蛋糕,没有他啥事儿都干不成。
把政敌打翻在地还踏上一只脚,那都是鼠目寸光的无耻文人,所以才有“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说法。
高俅、童贯、谭稹、王黼、蔡京、蔡攸等等,即便有几个人是进士及第,他们并不算真正的文人,才能轮流把持朝政数十年。
那些自诩聪明绝顶的文人,比如什么王安石、司马光、苏轼之流,就算他们结成了这个党、那个党,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在朝廷上最多两年就彻底垮台,最后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韦冬宁越听越生气,赶紧给高尧辅打预防针:“高尧辅,你千万要记住,飞狐军没有潜规则,也不懂潜规则。别把你爹爹的那一套施展出来,到时候莫名奇妙掉了脑袋,公子也没法保你。”
“那是自然,小娘子尽管放心。”高尧辅呵呵一笑:“爹爹专门和我说过,进入飞狐军就要脱胎换骨。我现在啥也不是,就是一个小厮。”
李宪冷笑一声:“别说得这么可怜,你带出来的这支部队,老子如何处理才好?还有,你刚才叫她小娘子,下不为例。哼哼,如果在其他地方,你刚才一开口,她就一把捏死你了,知不知道?那个狗屁高衙内今后也别当了,你跟随他们叫我公子。”
高尧辅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有家有口的将官已经全部剔除,剩下的这些人,都是爹爹当初从流民之中挑选出来的,属于我爹爹的亲兵,带兵的统制官就是我和包国雄、关弢、蒋宣和李福,今天都交给你——公子了。”
原来,高俅属于擅自回京,他身边的三千禁军绝对不能带回去,否则就有弑君谋反的嫌疑。
高俅离开之后,高尧辅一声唿哨,密林之中冲出一彪人马,带队的正是双鞭将军包国雄。这是一千八百人的精锐部队,也是高俅留给李宪的人马。
加上关弢、李福、蒋宣带出来的两三百人,这是完整的一营编制,也是高俅最后的保命本钱,所以战马、兵器、盔甲都是极品,现在都属于李宪。
这一营官兵的兵员都十分整齐,兵源来自前年的那场大水产生的流民,年龄都在十五到二十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他们不仅装备精良,而且训练也比较到位,战斗力不错。
逍遥楼是一座规模更加宏大的妓院,坐落在汴水南岸,和李宪原来物色的翠玉楼隔河相望。
逍遥楼一共分为三层,正方形井字形布局。整体为木质结构,琉璃屋顶,四面墙壁全都是雕龙画凤。
李宪没有心情欣赏逍遥楼的无边美景,对于如何处理高尧辅带过来的一营官兵,李宪心中费了思量。
经过数年时间严格训练,一支军队已经完全成型。如果打散重编的话,所有的战斗力全部要丧失殆尽。
韦冬宁突然闪身出来说道:“公子,我刚才返回王家营马场,找关弢和李福私下问过,这支军队并不忠于朝廷,只忠于高俅一个人,而且只认一把军刀。我随意抽查过十多人的左臂,上面都刺有一个高字,而不是一般禁军的禁字。当初被征召进来的时候,高俅给他们家人补偿了粮食银两,规定不准带家属,相当于买过来的死士。”
李宪心头一动:“军刀?”
“不错,就是一把军刀。”韦冬宁有些疑惑:“高俅把自己的儿子和军队都送给你,为什么自始至终没有说到军刀?现在高俅不在了,军刀也没见到,今后如何指挥这支部队?”
李宪也不得要领:“高尧辅不是去查看地下密室的么,还没出来吗?”
恰在此时,高尧辅从天井里面出来:“公子,地宫密室的大门已经打开,请你自己去看。”
什么叫有钱人?如果说李宪原来不知道,但是进入地宫密室的一刹那,他就明白自己是有钱人了,而且明白什么叫做狡兔三窟。
高尧辅晃了晃手里的一卷东西:“公子,这里有账本,密室内黄金四百万两,纹银一千七百万两,珠宝玉器两百三十箱。这里的东西和我们家的京城府邸没关系,我也不知道爹爹什么时候积攒起来的。”
李宪仿佛没有听见,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尊木雕。
韦冬宁循着李宪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对面石壁边上有一座刀架,上面放着一把连鞘宝刀。
不能怪李宪似乎变成了木偶,因为他认识这把刀,此刻脑海中思绪万千。
想当初,李宪第一次进入京城,闯进高俅府邸的后院密室,曾经看见过这把刀。高俅当初说了一番话,李宪终身难忘。
“非不为也,不能为尔!天下乃天子之天下,军旅乃天子之家臣。比如此刀,皆曰军令。然则无君上之命,与凡铁何异?天子思安,百姓思静。老夫纵然力举万钧,又能如何?”
这番话是高俅的肺腑之言,可谓是一针见血。
“天下乃天子之天下,军旅乃天子之家臣。天子思安,百姓思静。”李宪喃喃自语:“这才是大宋灭亡的根源所在!”
韦冬宁不知道李宪发什么神经,她闪身上前抓起宝刀哐啷一声拔了出来,密室内顿时红光弥漫。
“居然是传说中的红毛宝刀!”韦冬宁不由得惊呼一声:“其锋利程度,和上次谭稹送过来的那把刀差不多!”
李宪猛然反应过来:大宋侍卫亲军一共分为三支,由三大殿帅统领,那就说明有三把军刀。
谭稹送的龙鳞紫金刀,是侍卫亲军殿前司的军刀。高俅留下的是红毛宝刀,是侍卫亲军马军司的军刀。还有侍卫亲军步军司的军刀,不知道在谁手里。
“难道第三把军刀,就是蔡攸偷出来的月神刀,后来交给韦十娘?”
人心不足蛇吞象,到头虚妄梦一场。
这个道理李宪当然明白,所以他真正考虑的不是第三把军刀,而是高俅留下的这支部队。现在军刀已经找到,如何改造这支部队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我有一个想法。”韦冬宁轻声说道:“公子一直强调军队不属于个人,所以没有自己的直属亲兵。眼前这支部队全都是死士,专门作为亲兵训练出来的,我认为让他们继续履行原来的职责最好不过,只不过保护的对象变成公子就是了。”
李宪随即下达了组建汴梁军团和铁卫团的命令,铁卫团团长韦冬宁,军刀由她执掌,下辖护旗营、镇军营:
原护旗营和警卫营合编,组建新的护旗营,营长狄猛,副营长韩琮、雷彦兴,五个连长分别是李志、李强、李泰、李安、谢昉,总兵力1413人。
亲兵营整编成镇军营,营长孟威,副营长陈团、高尧辅,八个连长分别是李明、李达、李成、李旺、包国雄、关弢、李福、蒋宣,总兵力2259人。
李宪在这里刚刚整训三天,还没归建的蒋宣从京城传来消息,历史的惯性已经再度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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