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潜入敌营?不行不行!”杨沂中一听就急了:“难道让我把脑袋剃成秃瓢,今后怎么见人呐?”
张遇抖了抖手中的小纸条:“大元帅的军令在此,要想接应陈淬、陈仲敏父子,必须打入萧嘉德的内部,否则就无法靠近前线。至于说剃不剃头,这倒在其次,因为你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兵,根本无人关心,带上皮帽就无人看出来。”
即便是不剃头,杨沂中还是颇有微词:“我不知道大元帅到底想干什么。只要想打仗,这里四处都是战场,哪里都能杀敌,为什么非要搞得如此复杂?”
经过几天时间的摸爬滚打,张遇又恢复了土匪模样:“你知道个屁呀?我们大元帅算无遗策,比神仙还厉害。大元帅的命令已经摆在你面前,居然还敢唧唧歪歪。知道萧嘉德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
萧嘉德能是谁呢?不过是萧保先的小儿子,也是蔚州飞狐军第一副总司令萧芸娘的堂兄。
萧芸娘的父亲萧余庆,是萧太后的嫡系子侄辈,被郭药师杀害了,所以萧芸娘是大辽国正宗的皇族。当初偷袭牟驼岗,韦冬宁之所以临时决定烧死郭药师,就是要给萧芸娘报仇。
辽天祚帝天庆六年(1116),渤海人高永昌聚众造反,杀了大辽东京留守使萧保先,占领辽东五十余州,自称大渤海国皇帝。
在大祸临头的紧要关头,萧保先命令自己的贴身卫士,保护小儿子萧嘉德逃出东京(辽阳城),一家七十余口随即惨遭高永昌杀害。
萧嘉德的本意是逃到南京(燕京城),投靠叔叔萧余庆(燕京城监军),结果在半道上碰到了大辽国平叛军队。
朝廷军队之所以来得如此之快,就是因为大辽国主耶律延禧刚愎自用,根本没有搞明白状况,就匆忙命令宰相张琳出兵讨伐。
萧嘉德当时才十二岁,根本不知道前途凶险,他一心就想给家人报仇。亲兵没有办法,只能保护着萧嘉德跟随朝廷军队行动。
殊不知,高永昌的这次反叛能够成功,实际上是完颜阿骨打的女真鞑子在搞鬼。张琳刚刚靠近沈州,就遭到女真鞑子的伏击。
五万契丹铁骑顿时土崩瓦解,其中两万多人被俘,萧嘉德他们也在俘虏之中。
完颜阿骨打此刻没有完全成气候,还需要怀柔政策瓦解契丹军队,所以这批战俘并没有受到虐待,仅仅把伍拾长以上的将领带走,其他人就地整编成第一支契丹效死营。
萧嘉德才十二岁,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再加上二十几个卫士守口如瓶,他们居然编成在同一个伍拾长手下,开始了“伪军生涯”。
此后不久,完颜阿骨打对大辽契丹军队发起全面进攻,萧嘉德所在的契丹效死营作为策应,配合女真铁骑进攻大辽上京临潢府。
真是阴差阳错,萧嘉德这个十人队在营外巡哨的时候,居然碰到四百多溃散的契丹兵。一番问对之后,萧嘉德他们“抓了”四百多俘虏。
因为二十几个卫士、四百多俘虏异口同声,极力诉说萧嘉德如何勇猛,又如何苦口婆心,才能够抓到这么多俘虏。
这是一个巨大的战功,顿时引起了主将完颜阇母的重视,萧嘉德被破格提拔为谋克(百夫长),被他抓回来的四百多契丹俘虏,就是萧嘉德的第一批手下。
此后不久,完颜阇母奉命平定渤海诸部。
渤海诸部,就是杀害自己全家的凶手,萧嘉德自然是奋勇争先,成为完颜阇母手下最能打的六部之一。
完颜阇母平定渤海诸部,萧嘉德所部居功至伟,很快就升到了千夫长,手下已经有了四千多精锐。
因为渤海诸部听到萧嘉德的名字就浑身发抖,完颜阇母量才录用,萧嘉德一直在渤海边上的平州驻守,开始了独挡一面的生涯。
金兵第一次南征宋国,在平州集结兵力的时候,完颜阇母又想起了最能打的老部下,二十二岁的萧嘉德奉命出征,这次辅佐的对象就是四太子完颜宗弼(金兀术)。
如此详细的内幕,萧芸娘、萧焯都不清楚,李宪当然不知道。内应萧承传出来,就是让李宪能够有针对性采取措施。
平恩镇一战,萧承的两千四百多骑只回去了七百多骑,放在以往任何时候,那都是千刀之刑处死。
可这次不一样,台实带出去八百女真铁骑,居然一个人都没回来。如果不是台实还活着,他的这个编制都消失了。
萧承“折兵大半”,台实“全军覆没”,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还有更重要一点,萧承是因为奋力救援台实,才遭到严重失败。虽然有罪,但也有功。
金兀术虽然急怒攻心,最后却无可奈何。
目前真实两军生死搏杀之际,部队的中下层将领损失最多。如果此刻杀了台实和萧承,无异于自断臂膀。
现在是用人之际,金兀术只能重刑轻判,结果台实被打了十马鞭,萧承被打了三马鞭,此事就算揭过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台实和萧承损兵折将,几乎全军覆没,已经没有资格,更没有实力独当一面,只能发配到最前线将功折罪。
至于漳河西岸的防御,完颜宗弼(金兀术)只能抽调自己的直属部队,赶过去填补空缺。
与此同时,金兀术给台实补充三百骑,萧承带领残部七百多骑,立即赶到临洺镇前线,在萧嘉德的统一指挥下,阻挡岳飞所部的拼死反击。如果再出现问题,肯定二罪并罚,决不宽恕。
临洺镇,是洺水中游的一处渡口,是从北面进攻邯郸的唯一通道,也是从南面进攻邢州的唯一通道。
萧嘉德,亲兵营四百八十骑,直属契丹效死营三千六百骑,四千大军就驻扎在临洺镇,扼守洺水通道,和南面大赵镇驻扎的岳飞所部对峙。
此前,金兀术命令台实、萧承向东出击的同时,也命令临洺镇的萧嘉德、永年县的耶律那野,全力向南出击。
萧嘉德和耶律那野都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极度危险,这次契丹效死营拿出七千多人全力出击,并不是要攻城略地,实际上是以攻代守,给自己的战术调整争取时间。
完颜宗弼(金兀术)带兵作战,一向是冲在最前面。现如今退居邢州城二线,完颜宗弼就是要谋求和完颜京的协同,这是战术调整的基础。
全线出击还是很有效果的,岳飞所部直接损失超过三千人,刘浩被迫临时在百姓中招募敢战士,弥补前线的兵力不足。
萧嘉德的前锋部队也损失不小,金兀术命令台实和萧承到前线赎罪,算是给萧嘉德补充的援军。
仅仅过了四天时间,萧嘉德突然接到消息,萧承的卫队统领讫离冶,居然摆脱敌人的追击,带领一百多骑逃回来了!
这是一个小插曲,萧嘉德并没有当回事,因为他已经知道前线有了细微的新变化。
岳飞前两天刚吃了大亏,发起反击进行报复是情理之中的,萧嘉德现在就在等这一波攻势的到来。
根据斥候兵的消息,大赵镇原来的守军将领叫王贵,防守兵力六百人。昨天突然换成拼命三郎岳翻,而且还增加了八百多生力军。
敌人突然换将增兵,说明岳飞的反击战马上就要开始,萧嘉德当然不能等闲视之。因为大赵镇在南面山梁的马鞍部,对临洺镇拥有居高临下的优势。
实际上,临洺镇都在大赵镇的监视之下,一切行动都无所藏行,这才是萧嘉德十分慎重的地方。
夜袭!
萧嘉德千算万算,就没有算到岳翻来到大赵镇的当天晚上,居然就出动五百人发动夜袭,前线守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前线传来的消息称,敌人里面有一老一少两员将领打头阵,简直是悍不畏死奋力冲击,那真是见人就杀,见马就抢,一口气就连破三座营垒。
萧承马上站出来带兵增援第一线,双方在洺水河南岸反复争夺,一直混战到天明这才各自收兵回营。
天色大亮,萧嘉德亲自到第一线查看,七座兵营垒被烧毁,折损兵力四百多,损失战马五百余匹。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败仗。
令人奇怪的是,最后只找到宋军七十多具尸体,却找到五百多件宋军兵器。
还有,萧承带兵增援,折损五十余骑,居然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
洺水河南岸地形复杂,不适合骑兵冲杀,契丹铁骑的威力发挥不出来。而且岳翻的部队有居高临下的优势,这一场败仗只能吞下去。
可是时间不长,斥候兵就传来消息:“岳飞亲自赶到大赵镇,把主将岳翻痛骂一顿,并且从百夫长降为伍拾长。原因是昨夜的偷袭作战,居然全军覆没。”
萧嘉德心里顿时升起巨大的疑团:“我亲自到现场查验,只发现敌人的七十多具尸体,怎么会五百多人全军覆没?假如斥候兵的消息是真的,那就说明岳翻手下有四百多人不翼而飞。嗯,萧承手下也有五十多人不翼而飞,难道这里面——”
想到这里,萧嘉德大喝一声:“来人,让萧承马上来见我!”
萧承一进来就挥退其他人,然后笑道:“我正在进行战后检讨,大哥找我何事?”
啪!萧嘉德一巴掌拍在案上:“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给我从实招来!”
萧承顿时叫起撞天屈:“大哥,你有没有搞错?我刚刚恶战一夜,连眼皮都没合一下,你让我招什么?”
萧嘉德气极反笑:“是,你的功劳比天还大,连对面的敌人都承认自己全军覆没了。那你告诉我,既然你把五百多敌人全杀了,尸体在什么地方?”
萧承不以为意:“尸体一把火全烧了,有敌人的兵器在,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萧嘉德头皮一紧,额头上的汗珠顿时滚落下来,因为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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