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恒定的信号灯

奇思打掉了良才举起来的手，没好气的说：“你给我注意一点。”

闪烁坐在李飞对面的时候，看上去她完全不能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李飞又想起了她的年龄，但没好意思问出口，先开口说道：“昨天休息的还好吧。”

这时良才忙端来饮料。

闪烁只是点了点头。

李飞猜想可能是因为又有陌生人，加上这样的环境，闪烁变得很拘谨。

好在良才也看出闪烁似乎情绪有些问题，逐渐的收敛了很多，只是看样子他一时半会不会走了。

奇思整理了被良才弄得乱七八糟的工作台，也坐了过来，她说道：“昨天我和她谈了一些，她现在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办，所以我暂时收留她。”

“也就是以后都能看见她？”

良才刚说完，又迎来奇思一个白眼。

“总之看她自己怎么决定吧，我倒无所谓。”

李飞跟着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不管是什么原因让闪烁流落街头，有个时间缓冲再做打算也好。

为了让闪烁自在一点，李飞劝走了良才，剩下的奇思和李飞也没有一直关注着她，她对这里的环境倒是非常的感兴趣，来来回回看了几圈。

之后闪烁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酒吧的小舞台附近，虽然已经很久没有驻场的歌手，但那里还挂着几把吉他。

李飞试探性地问：“你会唱歌吗？”

没想到闪烁点了点头，突然又开始摇头。

“想过去看看吗？”

李飞站起了身，闪烁稍加犹豫之后也跟了上去。

这时才打开了舞台的灯光，可见虽然收拾过，但唯独没有想起这里，台面上踩上去还会留下脚印，一打开话筒和音响还传来刺耳的杂音，李飞只能迅速关上。

“这里很久没有用过了。”说话的时候李飞看到闪烁伸手碰到了吉他，跟着说道：“我帮你取下来吧。”

虽然她有闪躲，但还是从李飞的手里接过了吉他，李飞以为她最多只是好奇，没想到接过之后熟练的穿过带子，斜挎在身上。

闪烁并没有急着弹，而是看了看李飞，手指才慢慢的放在了琴弦上，然后低下头双手配合着动了动。

李飞有些发愣，确切的听到了几个非常流畅的音符，但声音戛然而止，只有琴弦留有微微的颤动。

显然闪烁还是太害羞了，立即取下吉他还给了李飞，走下了舞台回到之前落座的地方。

奇思也听到这边的声音，多看了两眼。

她这样的反应，李飞不知道怎么开口，注意到时间，没想到转眼已经这个点了。

李飞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陆九的电话，嘟声后，陆九干涩沙哑的声音传来：“现在几点？”

听到这样的声音，李飞知道他是刚被吵醒，因为昨天临时让他帮忙看守酒吧，所以这会李飞的声音显得没有底气：“都已经晚上八点了，你快起床，我开车来接你，记得带上东西。”

三年前，因为全城大停电，李飞和陆九认识，现在更是变成了仅有的几个好友。

“你不用过来了，我自己过去。”

“OK。”

挂断了电话，李飞也跟奇思说道：“我今天还有事，如果我没有很快回来的话，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行，那你路上小心。”

李飞也到了闪烁面前，告诉她自己要先出去一趟，闪烁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出门之后，李飞很快到了车库，刚坐上车，前挡风玻璃上就出现了操作系统，并且瞬间完成了认证，让他诧异的是，同时还响起了轻微的音乐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晚上好，主人，我为你准备了一些音乐，是否继续播放呢？”

点头示意了一下，117保持着它特有的语调说到：“要按照预定好的计划，前往横滨道规划区420-32吗？”

“嗯。”

确定之后，李飞面前信息全部消失，只余下一行小小的字——全自动驾驶启动中......

车辆驶出车库，视野随之变得开阔，117没有再发出声音，似乎有意让李飞沉浸在音乐当中，很快李飞乘坐的车辆就汇聚到车流之中，一路经过了姆卡德公司正门，横跨同济大桥接着从滨江立交驶入一条匝道，最后他也到了a城真正的市中心——横滨规划区。

这里的高楼像是一大把长筷密不透风的插入竹笼中，真正由钢筋水泥和机械组成的现代森林，李飞下了车，并没有扬头去看百层以上的楼顶，只是担心暴雨会不期而至，导致浑身湿漉漉的，每一脚都踩进泥水中，这种状况很可能会勾起他某些不是太好的回忆。

走进了一栋灰黑色的建筑中，从外观来看，这完全不像是一家博物馆，李飞在门口就听见了陆九的声音，他竟然比自己还要早到。

陆九也注意到了李飞，朝着他挥了挥手。

“这位是松本稚子先生，博物馆的主创之一，这边是李飞，博物馆部分藏品的拥有人。”

听到这样的介绍，李飞心中的某处被牵动一痛，松本稚子先生则主动伸出手与李飞相握。

松本稚子微笑到：“主创我还不敢当，有今天这样备受关注的作品，全托福于元龙大师，你好，李飞先生。”

李飞点点头，报以微笑，问候到：“你好。”

和松本稚子先道别后，陆九说到：“你昨天干嘛去了？”

“这个有机会再说，你今天也忙。”

“那行，你先逛逛吧，等会宴会就开始了。”

见李飞依旧处于慌神中，陆九叹了一口又拍了拍李飞的肩膀，开口说到：“过去的就让过去了吧，别想了。”

周遭慢慢聚集了不少人，但无论他们脸上露出多么惊喜的表情，也不能给整栋建筑带来一丝温度，冷冰冰的线条将博物馆分割成各部分，甚至让人有一种错觉，博物馆有了她自己的态度，始终对所有为她惊叹的人冷眼相对。

等李飞反应过来的时候，陆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远了，他也不可能傻傻愣在这里，朝着更里面走去。

博物馆所展示的完全可以被当成是一种历史演进，例如为阿卡姆公司带来首次关注的人造皮肤，此时李飞与它相隔不到两米，透过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玻璃幕墙，在笔直的射灯下，它的质感呈现出少女般的细腻光滑，虽然这一块皮肤只是脖颈连接锁骨的一小段，没有脸庞和其余部位，它被依托在一副骨架上，所以皮肤也透出了恰到好处的骨感，但到了它面前，无不感叹科技与美的融合。

当然它更是医学之光。

继续往前，科技成果以这样的方式，不断映入人们的目光中，包括仿真机器人构架、明度最深的黑还有视觉成像技术的展示。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李飞的身旁响起，循声望去源头是一颗深蓝色的摄像头。

——“你好，这里是编号02，我是智能AI，能为你的生活带来更多的便利，当然，目前我只能作为这里的展览品，但还有很多不同编号的我，你认识他们吗？”

李飞喃喃到：“我认识。”

“这样的话，我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117”

“我也认识她，她很努力，还为你推荐了歌曲。”稍稍沉默了一会，02继续说到：“希望我没有冒犯到你，我的本意并不是这样，或许我这样说你会不相信，但是我们也可以像你们一样交流，就像彼此分享秘密，但这个秘密不会被上传，你是安全的。”

李飞从来没有从117那里感觉到自己无法分辨出她是人工智能，但02第一次打破了李飞的这种认知，刚刚的某一瞬间，李飞怀疑02的身份，但紧接着又想，包括这一句话可能也是由程序设定好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李飞继续走向前去，02还传来了告别的声音：“很高兴我们有共同的朋友，先生，再见。”

又经过了几个展览台，他看得并不仔细，甚至都不会留意对展览品的描述，所以往后走，李飞渐渐的和其余人拉开了距离，突然，李飞身形一顿，不得不停下来，目光所及，是一台老式的笔记本。

键盘还亮着蓝光，屏幕却是漆黑一片，在灯光下，能够看见每一处都有不少划痕，它平淡无奇，普通人绝对想不到它有什么特别之处，目光稍稍下移，展台下写有几行小字。

首行标写着——持有人：李飞。

李飞当然没有必要再去看对于它的描述，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电脑的磁盘里刻写了一只“电子幽灵”，只是她永远不可能醒过来了，但她一定没有真正消失。

几乎无法抑制的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情绪迅速占据了李飞得内心，他眼眶发红，喉头一紧。

“你知道婴儿的啼哭吗？”

李飞一惊，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再仔细打量他，李飞对他倒不陌生，只是对方肯定不认识他，竟然是元龙老师。

“婴儿诞生的时候止不住的哭声，是因为他们害怕失去吗？明明什么都没有得到，却先学会了恐惧。”

突然冒出的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李飞当然没办法理解其意，但对面是这样的人物，李飞也不敢反驳和质疑，只能默不作声。

元龙老师缓缓问道：“你又在这里失去了什么？为什么会露出恐惧的样子？”

李飞内心一震，多年来外人不曾瞥见的部分，似乎就这样被元龙老师一眼剖析开？脑海中一部分记忆扯着他内心某处，竟然生出真实的疼痛感，只能捂住自己的胸口。

“年轻人，恐惧会为我们带来什么？——是无畏，无所畏惧。”元龙老师说完这句话，才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展品。

李飞久久的呆立在这里，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笔记本的信号灯不断闪烁着，像是一种恒定的，无法被忽视的指示，亦像是幽灵起伏不断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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