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碰了碰水境,这东西大碗一般倒扣在地面上,弹性十足,手感颇好,针扎不透,水泼不进,它照常一般隔绝了我和外界的接触。
锦觅:哎,想我一个修炼了将近三千年的葡萄精灵,居然至今也没能出了水境,到外界逛它一逛。
我问老胡,自己何时才能出这水境,老胡便捻着他那零星胡须答我:
老胡:等小桃桃你的灵力长进些。
老胡:据说那前朝斗战胜佛孙大圣修行不过百年的时候,已能架着筋斗云上天入地了--
每次我哀叹自己灵力何时才能有长进的时候,老胡便要拿这个学霸的例子压我,好叫我惭愧几回。
可他也不想想,又据说,
锦觅:那镇元大仙的人参果如今是几亿岁的年纪了,却仍没有生出些许灵智来--
我在腹中推演过的,
锦觅:同是果子,我尚且还能将就着被先花神点化成灵,虽说如今修行也是磕磕绊绊,艰难得很,可看看人参果爷爷,他至今还是个蒙昧的木头,
锦觅:我的灵力,在天地众生当中,又怎么能说是垫底的呢?
我在水境当中住了三千多年,老胡也是,水境里除了我和老胡,还有好些花仙草妖果子精,虽说大家在长芳主眼睛里都很不成器,但到底大家也都很勤垦的修炼了,是以长芳主每年来考教检查我们的功课时,也只有唏嘘没有责备的。
我也想早些修炼出通天彻地的灵力,好早些去水境外面玩,可是修炼这档子事,着实有些无趣。
长长的哀叹了一声,正打算撩起裙裾打道回府,忽然见一个长长的花藤闪着火光朝着我电射而来。
想着有水境相隔,那火多半烧不到我,我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好奇打量着。
北辰君:“仙子小心。”
一个白衣人蓦的挡在了我身前,但见他袖袍一挥,那花藤瞬时翻飞不见了。
我眨了眨眼,在白衣人转身之后向他赞道:
锦觅:“仙上好功夫!”
那白衣人生得潇洒,俊眼薄唇,我的心口顿时一疼,好像被针扎了一记,他朝我笑了笑:
北辰君:“仙子过誉了。”
他说着说着,缓步走入水境,四下打量了一会儿,道:
北辰君:“怎的竟是花界?”
揉了揉心口,我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似乎很有几分不敢相信。
锦觅:啊呀,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又原打算往哪里去--
这两个问题原本和我没什么关系,可看看他进出水境居然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简单,想必是个灵力高强的大人物--那么如今便就同我有那么几分关系了!
我思索一阵,
锦觅:今日出门前算过一卦,卦象显示乃是个否极泰来的意思,我原以为自己卦术不精,这卦象想来又是哄我的,没想到竟然准了一次。
锦觅:看来,我能不能出水境玩乐一事,就照应在这个白衣人身上了。
锦觅:“这里确实是花界,仙上,仙上,您方才救了我。”
我拿捏着语气,摆出一副羞羞怯怯的姿态,说道,
锦觅:“不知仙上要去哪里,可否带上我,好让我有机会报答仙上的救命之恩?”
白衣人唔了声,指着自己白衣上的道道血痕,向我道:
北辰君:“我原打算去妖界一探,没料到途中遇上了几个魔头,和他们打了一架,一时不慎落到了你们花界,你方才是险些被我坠地时燎着的花藤所伤,原本就是我的过错,所以我才出手相救,救命之恩一说,唔,就不用再提了。”
我连连摇头:
锦觅:“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总之我要跟着你,报恩。”
白衣人闻言,似乎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忽又笑盈盈道:
北辰君:“我往妖界去的路上说不定又要遇到几个魔头--魔头一向可怕的很,小仙子,你是当真要跟着我吗?”
我急忙点头,白衣人见状,伸出一只手来捏了捏我的下巴,向我柔声道:
北辰君:“佳人有约,莫敢不从,呵,那就委屈仙子了。”
说罢,手上施诀,将我变回了葡萄原形揣入怀中。
风声呼呼的,那白衣人想来已经架云飞去,他怀里甚是香甜,好似百花齐绽,我深深嗅了一嗅,笑问他道:
锦觅:“仙上怀里又揣的什么香包?”
北辰君:“香包?”
锦觅:“仙上怀里香得很,这香味乍闻之下比栀子花还要浓上几分,细细辩来又比薄荷冷冽,幽幽渺渺又似檀木的香气,只不知是哪家香料作坊所制?”
他笑了一声,揶揄道:
北辰君:“仙子是说小仙的体香么?”
我一身葡萄皮被他笑时胸膛的嗡震给搅得发麻,一时间连意识也晕了一晕,等回了神,才想起来问他:
锦觅:“体香,哎呀,你这是,你脸皮恁厚,你,你,你莫不是在调戏我?”
他又是一笑,我的葡萄皮又是一回震颤。
恍恍惚惚间,只听那人道:
北辰君:“小仙别号北辰,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他这句话的语调甚是怪异,听得我一时间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只差叫我当场睡去,我忙紧了紧自己一身葡萄皮,醒了醒神,干咳两声,答道:
锦觅:“北辰君,你唤我锦觅就好。”
北辰君:“锦觅,唔,繁华似锦觅安宁,呵。”
锦觅:“北辰君?你这唔呀呵呀的,是怎么啦?”
北辰君许久未应,我正疑惑着,忽听他道:
北辰君:“锦觅仙子,可曾来过这妖界?”
说着,他将我从怀里捏出,又一施诀,我便化成了人身脚踏实地站在了他面前。
虽说我从未出过水境来过妖界,不过因着自己一向爱看闲书,是以对于六界的境况还是有所了解的。既然北辰君问起我,我自然一五一十的说了。北辰君听罢,又笑了几声,眉宇间泠泠然的,看上去颇有几分得意,看向我时的笑容却也似乎失了几分温度。
我瞧着他这般模样,
锦觅:难不成他是觉得我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精怪?
思及此,顿时觉得自己有几分懊丧,
锦觅:早知道就先吹他几件牛皮了。
北辰君捏了捏我的下巴,柔声道:
北辰君:“阿锦,怎的皱着一张小脸?”
我正生着他的闷气,未料到他竟不问自取地替我换了个名字,顿时大恼,道:
锦觅:“谁许你叫我阿锦来的?”
北辰君变脸极快,瞬时怅然道:
北辰君:“我以为阿锦这个称呼更显的亲密些,我既然带你到了妖界,你的安危我自然是要负责的,既要对仙子负责,少不得要和仙子亲近几分,阿锦,你说我这话对是不对?况且,阿锦你不是要报恩么?你若是愿意让我一直叫你阿锦,那这救命之恩,我就算你报过了。”
我闻言一窒,继而又是一喜,
锦觅:既然已经出了水境,那么天大地大,自然数我自己最大,我怎么可能一直跟在他身边而不去自己找乐子呢?
锦觅:况且,报恩一说原也只是我想出水境玩的名头,如今听北辰君这意思,似乎答应他了这个轻飘飘的条件,就能将那救命之恩一笔勾销?
锦觅:那可真是个分外划算的买卖。
我忙端出一副严肃的表情,问道:
锦觅:“北辰君,你说的可是真的?”
北辰君悠悠一叹,一叹三折:
北辰君:“自然是真的,阿锦?你现下许我这么唤你了么?”
我强撑着不要笑出声来,把头点了一点。
北辰君眼含春露一般,定定看了我一会儿,我正怕他看出我不怀好意,他又是一笑,低头把嘴唇在我唇上一印,已而又低低道:
北辰君:“这般绝色,倒比你娘更娇艳些,润玉今生倒是没这个福气了。”
他说这话时的眼神极冷,冷得我一颗心颤了几颤,思索片刻,我涨红了脸,向他道:
锦觅:“你,你为什么轻薄我?还有,我一个葡萄,哪里来的娘啊?你是将我错当成了哪个人不成?你若是不怀好意,我可就,可就,唔。”
他用唇齿厮磨着我的,直到我险些因为喘不过气来而昏厥过去。
北辰君:“阿锦方才问的什么?”
锦觅:“你,你将我当成,唔。”
又一吻毕,我两腿发软,眼冒金星,北辰君将我揽在怀里,又问:
北辰君:“阿锦,你方才问我什么?”
两次三番,此刻我哪里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倘若再说半个他不爱听的句子,他定然又要把我吻个七荤八素,当下摇头道:
锦觅:“没什么,没什么。”
北辰君捏了捏我的手,浅浅一叹,愁容满面,说道:
北辰君:“你长的很像先花神,几乎与她一模一样,我见你的第一面就已心生疑虑,而且就我所知,先花神在天元二十万八千六百一十二年霜降之日仙逝,而阿锦你,先前将你变作原形时我已悄悄探过你的根骨年岁,竟,竟果真。”
他刻意隐去了剩下的话,留给我自己琢磨。然而我们草木成精的一向都是个木头脑袋,此刻我自然只能瞪大了眼睛傻傻看他。
北辰君也不继续解释,转而问我:
北辰君:“我好喜欢你,喜欢你的绝色容颜,我同你娘亲缘分太浅,想来是因为天道在叫我等阿锦你的出现吧,阿锦,你说是不是?”
我定定神,揣摩了一番他话里面的意思,北辰君他对我必定是喜欢的,话本闲书上所写的我已研究过好几百年,现下虽不是理论上的情爱大师,却也有了几分心得--若是他像那些话本闲书上所写的一般,对我迂回曲折温温柔柔,我自然乐意装作不知,抑或像那些话本女主一般玩弄他一番。
可他此刻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我心里一慌,颤声道:
锦觅:“你,你当真好不要脸,怎能直接说喜欢的是我的美貌?像你这样的,能同我娘在一起就奇了怪了。”
北辰君亲了亲我:
北辰君:“好阿锦,我才和你认识不到一个时辰,比起你那柔善纯真的花神娘亲,我更爱你自然只会是因为你生得比她貌美,唔,你不爱听这个么,那你教教我,告诉我该怎样说?”
锦觅:“你,你,你是个大渣男,你,哼!”
我一把将他推开,只觉自己的心又似乎被哪个小虫给叮了一下,刺痛刺痛的。
北辰君看了看我,欲要伸手拉我,我也不晓得自己哪里来的愤恨,转身就跑,只希望着此刻能离得他远一些,再远一些。
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等停下的时候,我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现下正身处妖界,
锦觅:也不知妖界的精灵好不好说话,会不会像我们花界排斥天界来人一样排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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