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2)

第十三章(2)

　　当我再一次从许宣的药师宫里离开的时候，乡间小道，丛花烂漫间，我瞥见一个人类。

　　寻常人类我在药师宫里已经见过许多许多，如今的我都懒得搭理他们，

　　白夭夭：那些都不过是些分外短命的属种罢了，贪痴嗔化作的剧毒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那些病人，病人的家属尤甚，且还比那些病人多了两味名叫慢和疑的毒。

　　但那个人类似乎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白衣白发，手里拈着一朵花，神色很是悠闲。

　　白夭夭：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是他那顶白发太过惹眼吧。

　　白夭夭：“喂，你干什么要摘那朵花？难道不知道这满山满园的花都是属于我的？”

　　我叉起腰对那人怒目而视。

　　白发的人类摇了摇头。

　　白夭夭：作为一个已经一千多岁的蛇妖，我有一个持续了八百年的嗜好，那便是种花，凡我到了一处，必定要将自己最爱的鲜花种满一处。

　　白夭夭：眼前这个人类竟然不问自取地掐了我辛辛苦苦种下的一朵花，当真让我分外着恼。

　　白夭夭：“不问而自取，是为盗也，你偷了我的花，就要赔，知不知道？”

　　人类看了看手里的花，又看看我，道：

　　白帝：“你让我怎么赔？”

　　我好生想了一想，道：

　　白夭夭：“我那洞府里扫洒的有了，卷帘的有了，叠被洗衣的有了，做饭的也有了，如今正好还缺个替我暖被窝的，”

　　上下打量一番那人类，又道，

　　白夭夭：“许宣有了冷凝，不愿意替我暖被窝，我如今和他是好朋友，也不好勉强他跟我回去，嗯，我看你这个人类长得也蛮不错的，抱着睡定然十分舒坦，那就跟我走吧！”

　　人类把花往我头上一点，摇摇头：

　　白帝：“区区小妖，尘根未净，还当多加修行，莫要贪恋红尘。”

　　白夭夭：这话说得老气横秋，

　　说罢，他绕过堵路的我，慢悠悠向前，上山往药师宫去了。

　　我僵直了一条蛇身，倒在小道上欲哭无泪：

　　白夭夭：万万没有想到，终日打雁，如今我却被雁啄了眼，居然碰瓷儿碰到一个修行人身上了！

　　白夭夭：而且从他随随便便的一点，就能把我变回原型的功夫上来看，只怕这人修为还不低。

　　我有时候分外的讨厌人类，因为他们虽说体质孱弱，而且七苦俱全，但是一旦想要踏上修行的路，那条路定会比我们妖精的修行之路顺畅太多。

　　白夭夭：据说，修行者的五位大能‘五帝’当中，只有一个在烂柯山修行的南方炎帝虚素光是妖精修成的，可见天道是多么的不公啊。

　　在小道上躺了足足三个时辰，太阳暴晒之后缓缓西斜，我才终于缓过劲儿来，抖擞几下，重新化作人身。

　　回到洞府当中的时候自然已经过了正午的饭点，小青化出蛇尾缠在桃树上啃着桃子，她自诩那是一种养生之道，还说

　　小青：“饭后一个桃儿，修为涨高高”。

　　我有气无力地朝她招招手：

　　白夭夭：“青儿，给我撂个桃儿过来，饿死我了。”

　　小青看了眼日头，道：

　　小青：“咦，中午你在药师宫，许宣他没给你管饭啊？看来许宣自打娶了媳妇后，变得是越来越抠门了。”

　　我拍了拍大腿，愤愤道：

　　白夭夭：“不关他的事儿。”

　　小青滑下桃树，蛇尾变成白白净净的两条细腿，她提着纱裙扭着腰到我身边坐下，递个桃子给我：

　　小青：“夭夭你别生气，来，吃桃吃桃，顺便说说是怎么回事，好让我听个热闹乐呵乐呵。”

　　恶狠狠‘咔嚓’啃了一口脆桃，我道：

　　白夭夭：“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修行人，哼，把我变成原型晒了足足三个时辰，要不是他，我能错过饭点，能饿成这样？”

　　小青笑嘻嘻道：

　　小青：“修行人？哎呀，这个展开我喜欢，虐恋情深的开头啊，他是法海那样的吗？好不好看？”

　　我敲了她的脑袋一下：

　　白夭夭：“重点难道不是我被晒了三个时辰，错过饭点么？你问他长相做什么。”

　　小青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老神在在道：

　　小青：“咦，当我不知道呢？要是那人长得不好看，哪怕他是个大罗金仙，你都要抄着兵器找他的场子去的，现下你居然委委屈屈地一个人回来了，身上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嗯，按照我的推论，那个修行人多半把你这条小白蛇给迷住了。”

　　我心里怦怦乱跳，道：

　　白夭夭：“你瞎说，那人头发白成雪了都，我才不会被一个老头子迷住呢。”

　　小青：“老头子？”

　　小青转了转眼珠，问我，

　　小青：“那，他的眼睛是不是灰的？”

　　小青：“不知道修行人老了头发白了，是不是会像很多凡人老了那样，眼睛变得灰浊灰浊的。”

　　白夭夭：“才不是，是黑的，棕黑色，挺好看的。”

　　我回忆着，否认道。

　　小青一拍手，嘻嘻一笑，道：

　　小青：“夭夭你还说没被他迷住呢，你把人家打量得还挺仔细呀。”

　　我的脸瞬间热透了，向她道：

　　白夭夭：“我那是眼神好，谁仔细打量他了呀？”

　　小青：“夭夭你又嘴硬了，”

　　小青笑呵呵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日头，道，

　　小青：“我去金山寺找法海玩去了，夭夭你看家啊，回来我给你带些美味的素斋。”

　　我啃了啃桃子，顿觉好生无趣：

　　白夭夭：“我才回家，你就要去私会情郎，哼，这几百年的姐妹情啊，竟还比不上那法海小和尚的一根头发！”

　　小青远远的一声从风里传来，道是：

　　小青：“法海没有头发。”

　　我翻了个白眼，朝着空气嚷嚷：

　　白夭夭：“夸张，一种修辞不懂么！”

　　一头倒下，躺在地上，我看着天上的流云，

　　白夭夭：白白的，倒有些像那白发修士的衣袂，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下次我去药师宫还能不能见到他。

　　躺着躺着，我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我被那修士揽在怀中，他带着我在天上飞，当真是好不惬意，忽然，半空中砸来一个绿绿的物事，且那绿绿的物事大叫着：

　　小青：“夭夭饿了没，我回来啦，还给你带好吃的啦！”

　　我悚然一惊，立即醒了，小青一手拎着一个食盒朝我扑来，但见她的表情甚是兴奋，向我道：

　　小青：“夭夭你知不知道，法海他的师父今天早上去看他啦！还给他带了两枚东海雪芝，法海分了一枚给我呢，今天晚上我就把它煮了，咱俩吃了之后，修为一定能涨高！”

　　白夭夭：“法海的师父？他不是死了么？难道他又活过来了？”

　　我接过小青递来的食盒，掀开盖子，看着那枚东海雪芝，闻了闻，

　　白夭夭：好香哦。

　　小青兴奋道：

　　小青：“不是那个，是白帝！白帝是法海上辈子的师父，据说法海他上辈子的名字叫凌楚，他是白帝最喜欢的一个徒弟，没想到因为一次意外丧命了，所以白帝让他转世重修了。”

　　白夭夭：“白帝？”

　　我两眼放光，心里甚是激动，

　　白夭夭：“西方白帝白招拒？哇，昆仑山的大能哎！他走了吗？我决定了，明天一定要跟你去金山寺，我要去碰碰运气，万一遇见了白帝的话，说不定我就能拜他为师，然后走上蛇生巅峰啦！小青你也一块儿跟我拜师，好不好？”

　　小青用力地点了点头，道：

　　小青：“听说，白帝他老人家还没走，法海说白帝他要在润州呆上足足三天呢。”

　　我与小青当下甚是兴奋地合计了起来，明天该穿什么样的衣裳，该说什么样的话，偶遇白帝的时候要怎样表现，既不能让白帝看出我俩迫切拜师的渴求，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淡漠然。

　　到了半夜，点着油灯，我吹了吹未干的墨，看看手里那写满了字迹的纸，信心十足道：

　　白夭夭：“只要照着这张纸上写好的做，保准儿明天不会出差错！”

　　小青舀了一勺雪芝汤，静静品味一会儿，向我点头道：

　　小青：“夭夭你说的对，哪怕为了这么好吃的雪芝，明天的行动也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我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我同小青打着哈欠站在金山寺寺门口，看门的小沙弥朝着小青双手合十，礼了一礼，脆生生说道：

　　沙弥：“青姐姐，师兄随白檀越下山去了，说是要见一见上辈子的好友，如今他人并不在寺中。”

　　小青和我面面相觑，我清咳一声：

　　白夭夭：“那他可曾说了，他那上辈子的好友，如今在哪里修行啊？”

　　小沙弥摇了摇头。

　　我与小青好一声长叹，正要打道回府，忽见寺门里走出一个香客来，那香客向小沙弥念了句阿弥陀佛，又向我打招呼道：

　　赵王爷：“白姐姐，多年不见，近来可好？”

　　白夭夭：“赵王爷？”

　　我颇有些兴奋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白夭夭：“听说你和红芯姐姐成婚了，我还没来得及去找你喝上一杯喜酒，没想到今日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你也来拜佛呀。”

　　赵王爷笑了一笑，道：

　　赵王爷：“并非是来拜佛，前段时日白帝路过王府，见红芯身具妖气，以为她是那等要来害我的妖精，同我打了一场机锋，后来误会解除，白帝便赠我法器为红芯遮掩身上妖气，以免日后我与红芯再有什么变故，赠下法器之后，白帝便就此离去，我因同他在攀谈过程中得知他要来金山寺寻人，就特意前来，想要道谢一番，不料并未能够和白帝相见。”

　　白夭夭：“哎，我俩可真算的上是难姐难弟呀，”

　　我遗憾道，

　　白夭夭：“我也是听说白帝在这，想来见见他的，没想到他带着法海出门去找什么上辈子的好朋友了。”

　　赵王爷点了点头，宽慰我道：

　　赵王爷：“白姐姐，只要有心，我们总能见到白帝他老人家的。”

　　我道：

　　白夭夭：“呵呵，呵呵，还是赵王爷你比较会说话，不像小青，十句里面有八句都是气我的。”

　　小青哼了一声。

　　我并未理她，尤对着赵王爷道：

　　白夭夭：“昨日我才从许宣那药师宫里回来，他那儿新出了几种药方，都是已经试过的成功方子，说是能治苏州那块儿最近闹得挺凶的什么呜呜病，你如今封地就在江南，那呜呜病也不知道会不会从苏州扩散出去，不如同我一块去许宣那里，将那几个药方顺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赵王爷道：

　　赵王爷：“白姐姐提议的是，左右时间还早，不如我们这便动身吧，只是，只是听说许宫上为人处事颇有几分奇异，我与许宫上也不算多熟，到时还需白姐姐多多为我帮衬几句。”

　　我笑呵呵道：

　　白夭夭：“帮衬？好说，好说。”

　　……

　　白夭夭：那些病人总是要在药师宫里闹哄哄的，明明许宣是个极其不好相处的人，偏偏所有的病人都信服他，只因为他有一手极其高超的医术。

　　白夭夭：许宣向来抠门爱财，

　　当我向他表明来意的时候，他面瘫的一张冷脸上扯出一个假笑来，伸了伸手，道是：

　　许宣：“钱。”

　　我平复了一下想要揍他的心情，呵呵笑道：

　　白夭夭：“有道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现下都那么有钱那么发达了，有老婆有房还有地，正是兼济天下的时候呀，那就不要再谈钱这种俗物啦。”

　　许宣伸在我面前的手纹丝不动，又道：

　　许宣：“钱，我穷，何况冷凝怀着呢，将来养孩子支出必然甚多，总之，穷，钱。”

　　我和许宣对视，僵持了一会儿，正打算撸起袖子和他好好讲一讲道理，就听到赵王爷那甚是惊喜的声音响起来：

　　赵王爷：“白帝，原来您老人家在这儿。”

　　回头一看，先前见过的那个白头发修士正牵着法海的手，一脸和善地跟他说着什么，听到赵王爷的声音，他恰恰回头，把我正在撸袖子的手看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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