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亥时,向来作息规律的蓝忘机,此时却心绪烦乱,难以入眠。索性起身,于桌案前盘膝而坐,奏一曲《清心音》。
琴音未了,渐趋平复的心绪,在想起另一件事之后,又起微澜——
云深不知处,禁酒。
蓝氏家规有三千,却有轻重等级之分,诸如“食不言、寝不语”一类,多属守则,训诫。若是违反,长辈跟前,顶多也是稍作警告。
再严重一些,如迟到、早退、旷课,就会被勒令去省室反省。
而“不可结交奸邪”、“禁酒”一类,则严重得多,若有违反,戒尺五十至三百不等。
且由蓝启仁亲自到戒律堂监督。
蓝忘机此刻思虑的正是蓝倾饮酒一事,虽事出有因,但犯禁就是犯禁了。
“不能让二哥哥受罚”——
蓝倾含糊不清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她虽偶尔放肆轻佻,对他却不乏敬慕,关键时候,还会站出来护着他。
上次默考一事,是蓝忘机第一次为她徇私,虽说后来以罚抄作弥补,但归根结底,还是蓝忘机破了律。
那么,这次呢?
翌日清晨,蓝倾早早起身。
藏书阁的抄书生活已经结束,该回到兰室继续听学。今日,蓝忘机不会再出现在她的庭院口了吧?
毕竟,为了让她自己去向楚星剑寻找寻解咒的方法,蓝曦臣给了她自由。他是不是已经和蓝忘机说过了?
还有,昨晚告白失败,多少会有些尴尬。
然当蓝倾推开庭院门的那一霎,那抹熟悉的白色身影,依然如往常一般,静立在那里,仿佛从未离去一般。
蓝曦臣还未告知他?
有些出乎蓝倾的意料,所以,当蓝忘机转过身时,蓝倾不知该如何处之。
对视了几秒,蓝倾作出了选择——
未有言语,绕过他,径直离去。
“蓝倾!”声色低哑。
蓝倾回头,叠手鞠身一礼,“蓝公子清晨造访,不知是有何事?”
蓝忘机此时却是如鲠在喉,向来秉公无私,施罚果断的他,却觉得有些难以开口。是以,眼帘低垂,躲开了蓝倾的目光。
良久,“公子若无事……”
不待言语停顿间,蓝忘机回眸定定看向她,“戒律堂,领罚。”
昨夜魏无羡、江澄、聂怀桑三人纵酒一事,学舍内人尽皆知,若不处罚,姑苏蓝氏的威严将荡然无存,必须施罚以示惩戒。
虽事出有因,但蓝倾身为蓝家亲眷子弟,若不同罚,难免落人口实,说他姑苏蓝氏包庇自家门生,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蓝倾闻言,眉宇轻颦了一瞬,心间略过一丝刺痛。原来,他不过是还惦记着他的职责,惦记着她蓝倾昨日触犯了他们蓝家神圣不可侵犯的家规。
“是,蓝公子。还请蓝公子引路。”蓝倾微微含笑,语气不咸不淡。
自昨日那时起,蓝倾便改口称呼他“蓝公子”,疏冷之意蓝忘机怎会不明白。
他上前一步,“我是你的兄长,也是蓝家的掌罚人。”语气带着几许无奈,比平日柔和了些。
前半句意在提醒她,蓝公子这个称呼不妥,后半句是否是在向她解释?——
我…也有我的难处。
自然,前半句蓝倾是听得懂的。至于后半句,在她听来,不过是在拿身份压她。
蓝家的掌罚人就了不起了?不仅没有半句感激之词,还恩将仇报要罚她!
到这个时候,蓝倾反倒没了脾气。她到要看看,他蓝湛到底何等铁石心肠,又能做到何种地步。
“是,初扬有错,任凭二哥哥处置。”唇畔虽含着笑意,但眸里却是讽刺。
蓝忘机看在眼里,只是垂下眼帘,未作言语。
戒律堂。
二人跪了近一炷香的时间,蓝启仁和蓝曦臣才急匆匆地赶到。
当下人前来报,魏无羡伙同江澄、聂怀桑三人聚众纵酒之时,蓝启仁想起魏无羡的母亲藏色散人,只是嗤之以鼻,并未挂怀。
然在得知蓝忘机和蓝初扬二人同犯,此刻正在戒律堂等候责罚之时,蓝启仁气得面色铁青,有些不敢置信。不仅是他,一旁的蓝曦臣起初也只是无奈地煦笑,待听到蓝忘机和蓝初扬也在其中之时,面色乍变。二人便一同赶到了戒律堂。
“你们二人…怎么回事?”蓝曦臣急忙赶到,问向跪着的蓝忘机和蓝倾。
“忘机怠忽职守,未能照看好蓝倾,请叔父、兄长重罚!”
蓝倾本就因蓝忘机和她同跪而感到不解,此刻听他这话,是想待她受过?
但蓝启仁和蓝曦臣听到这番话,却是将目光投向了蓝倾。
“初扬昨夜,偷喝了一杯…天子…笑。初扬有错,请叔父、曦臣哥哥责罚。”蓝倾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不是的——”魏无羡的声音从走廊尽头缓缓及近,匆匆赶来后跪在蓝倾旁,“先生,泽芜君,我们偷喝酒确实违反了蓝氏家规,但是蓝小姐…蓝小姐和蓝湛他……”
蓝启仁听着,已是怒不可遏,厉声斥道,“胡闹!魏无羡!你的紧闭还未关足?竟又惹出祸端!”
魏无羡抿了抿唇,他受罚不要紧,若是害蓝忘机和蓝初扬一起挨罚,他心里就过意不去了。
“你不要以为你母亲是藏色散人……”
蓝倾听着蓝启仁一顿教训,忽地想起一段花絮——
“你不要以为你母亲是蓝湛!”
一个没忍住,蓝倾竟然笑了起来。
不料这一笑,却将蓝启仁的注意力转向跪在正中间的她,“你……初扬!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忘机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初扬是他最疼爱的后生,二人平素最是知礼明仪,奉行守礼,今日却双双跪在他跟前等他施罚。
更甚者,平素乖巧的蓝初扬,竟然还在这个时候笑。
“初扬,魏公子非蓝氏中人,你却是明知故犯。忘机,初扬年幼,你怎容她胡闹?”蓝曦臣见蓝启仁怒不可遏,便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一番话看似责备他二人,实则给他二人辩解的机会。
“忘机/初扬有错。”二人异口同声。
“诶…泽芜君泽芜君,是我,是我拉着蓝湛喝的,蓝姑娘为了不让蓝湛受罚,才将那杯酒抢着喝了。”
“是忘机未照看好初扬,忘机有错,愿领重罚。”蓝忘机此刻只想将罪责尽数揽到自己头上,蓝倾被罚自然免不掉,他只希望,他能为她多担待一些。
“你这个人怎么自己找罚受啊?”魏无羡却不懂他的心思。
“为首者魏婴,罚戒尺二百下,蓝湛,蓝倾,与魏无羡同罚。其它众人,每人五十!”
蓝倾听了,心下一惊——卧槽!真狠!那戒尺跟木板似的,二百下下去,她这小身板还能活?
“叔父,忘机愿为蓝倾领罚。”
“先生,我也是!愿为蓝姑娘领罚。”
蓝忘机和魏无羡二人,对蓝倾挨罚一事,自然心中有愧。只不过,一个是因她为他代过,另一人,是因她受他连累。
“忘机,你身为掌罚人,难道要执法犯法?一人之过一人当,岂有代罚之理!”蓝启仁哪里想罚初扬,但这众目睽睽之下,让他如何徇私?何况,忘机又何尝不是他疼爱的后生。
“忘机未能照看好初扬,若不能代其受罚,愿再领一百戒尺。”于蓝忘机而言,不能代其受过,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他心中的亏欠。
蓝倾闻言,心中冷笑了一声,他怎会不知蓝忘机心中所想?
蓝湛啊蓝湛,你总是会如此自欺欺人。
“先生,若不能为蓝姑娘领罚,我…我也愿再领一百戒尺!”一切皆因他而起,怎能见他二人受他所累,平白受苦?
魏无羡心中亦是过意不去。
“那好,蓝湛,魏婴,每人三百下!蓝倾,二百下!”
蓝倾心中一阵哀嚎,二百下?早知那蓝白菜狠到连护着他的人都要拉来挨板子,打死她也不要替他挡酒。这下死定了。
蓝启仁话音落,从戒律堂屋内走出两名女修士,将蓝倾带进戒律堂内。
“打!”
随着戒尺落下,魏无羡吃痛身体前倾,嗷嗷叫唤,但见一旁的蓝湛身姿挺直,牙关紧咬,不发一声,便也强自镇定。
然此时,从戒律堂内,传来蓝倾的凄厉的哭喊声。当她知道,女修士挨的戒尺,是那种扁小的戒尺,打的还是小腿时,心中松了一口气。心觉,比起外面那木板大小的戒尺,打在背脊上,肯定要好受多了。
然当第一下落在小腿肚上之时,她才知道她想多了。
“唔~~~啊——嘶……姐姐你轻点…轻点,好不好!”
唔~~~蓝湛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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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构思的是,忘羡二人为蓝倾分担戒尺,但想了下,觉得这不符合蓝氏家规。
后来索性就设定蓝湛心里有愧自愿多领100下,感觉,似乎还蛮符合他的作风的。
只是,徒增了痛苦又无济于事,真是自欺欺人啊。
我觉得,任谁都不买蓝二哥哥这个账的。
所以,还有点小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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