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涡

一向温柔的大海突然发起怒来。

天还没有大亮，只是稍稍露出点白光。逼仄的房间里还是一片夜色。两人睡得昏昏沉沉，谁也没有料到，在没有碰上刮风闪电打雷的恶劣天气下，这片深藏不漏海域会撕下自己和蔼的假面。

船底下，一股细小的暗流正暗搓搓地凝聚成旋涡，海面上出现了几条曲线，这些曲线原地打着转，转的越来越快。

鹿伏蜀猛地睁开双眼，她感受到这个船正在轻微的摇晃，不是正常的晃动，而且越来越剧烈。

温姝也醒了，只不过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她仍旧闭着眼，只是意识方面开始一点点模糊的清醒。她随意地在旁边摸了摸，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

鹿伏蜀心中燥乱，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她确定了，有人盯上她们了。那个人一定一早就注意到这艘船了，并且对于给她们捣乱这件事乐此不疲。三层的死尸明明还不会尸变，却突然突变成饿鬼，还暴起伤人。现在又想把她们卷进海里去，这个人一定就是之前在鱼肚子里放布条的人。

这是何方神仙？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做了这么多事，偏偏自己根本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鹿伏蜀眉头皱的像一座小山，愤愤地一锤床板。温姝也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她看到鹿伏蜀沉默地坐在床边，也坐起来。

她靠在鹿伏蜀的背上，两只手环在她的腰上，“船晃得好快。”

旋涡中间还钻出来一股飓风，它以锐不可当地姿态，要将牢固的船板钻出一个洞来。

船里已经进了水，地上现在还只是隐隐有些水渍，但再过一会，这里肯定就会被水淹没。想到这里，与其被这个莫名其妙的旋涡带到不知名的地方，一步一步的受人驱使，还不如自己尝试一次。

鹿伏蜀拉着温姝向上走，温姝一句话也没多问，穿上鞋就跟着人家走了。

站在甲板上，奇怪的是并没有想象中的狂风大作，要不是船摇的实在太剧烈，温姝根本看不出一点预兆。

“跳下去！”

“什……什么？”

“一会再跟你解释，这旋涡不知道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旋涡在船底，趁它还没有扩大，我们试试能不能逃出它的影响范围。”鹿伏蜀语速飞快，“千万千万不要放开我的手。”

两个人纵身一跃，跳入海中，身后的那艘船也终于不堪重负，炸了个粉碎，海面上散落着断裂的木板以及一些包袱。

旋涡像是有意识一般，得知自己的目标想要摆脱它，立即调动周围的海水，拉扯着两人。

周围似乎有千千万万的手，他们力大无穷，拼了命地要把她们往下扯。

温姝牢牢抓住鹿伏蜀的手，她们最终还是被卷进漩涡里了。这实在是一场糟糕的体验，就像把脑子放在滚筒里转了几万遍。眼睛也不可能睁开，甚至呼吸都变得艰难。五脏六腑仿佛颠倒错位了一般，有什么扼住了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快要窒息了……

岛上的小孩有几个很调皮，有一次他们捉住了一只小鸟。他们把它放进一个水盆里。水盆被这群顽童改装过，底下装上了一个类似风车的东西，上面绑着一根线，只要有人一抽动这根线，风车就会快速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小旋涡，孩子们在小鸟的脚上绑了一块石头，让它飞不高，然后拉动了那条线。小鸟一瞬间就被卷了进去。过了一会，水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血污，还有几根带血的羽毛。

温姝觉得现在自己就像那只小鸟，被扯进某个人的恶作剧中，即将一命呜呼。

她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像破棉被里的棉絮，四分五裂。全身早就没有知觉了，寒冷像飞蛾扑火一样，争先恐吓的分散着温姝身上的热量。

身体机能早已疲惫不堪，只剩下大脑还在坚持。温姝常常幻想着自己的父母，想着他们是如何疼爱自己。她擅长编织一出美梦来麻痹自己，这是她生存的本能。

鹿伏蜀比温姝好点，她只是觉得水流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切割。不过这也让她保持了清醒。旋涡转动的速度很快，她一直紧紧地握住温姝的手。手心里仿佛握了个冰块，她想给温姝传递温暖，可惜在水里泡久了，自己身上也冷的要命。

她在心里猜想这次的磨难是谁的手笔，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很少跟人有交集，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大家彼此都知根知底，不可能给她搞了个这么大的阵仗。

算了，她对自己说。出不了事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要让我找到你。

她们在走一条时间的路，后来路塌了，她们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里。她们生起一堆火，一条火龙又从火堆里钻出来，扑面而来。

温姝醒过来，发现鹿伏蜀正在旁边生火。她打量着自己躺的这个地方，像一个山洞。地上整齐的划着一个个方格，这块地面像一个圆盘，边缘有高大的石块堆积，左边有一个狭小的通道。乌漆嘛黑的，看起来阴森恐怖，不过看来，这是唯一的路。

她还记得她们是掉进了海里。

“我们，在哪？”说话也变得尤为困难，她每说一个字，就感觉身体里有一把刀在切割她的心脏，她浑身无力，想安抚自己的心脏也做不到。而且声音沙哑难听，像八十岁的老妪。

这里空空旷旷的，竟然还有几根木头能用。 鹿伏蜀往火堆里加木头，“我们在海里。”

“你先休息，不要说话。”

温姝闭上了眼，她的嘴唇像干涸的河床，唇上的纹路是河道，不仅没有水的滋润，倒是源源不断的输送着热气。

鹿伏蜀拿起一个水壶，托起她的头，喂她喝水。

她们不是第一个造访这里的人，她比温姝醒的要早，这里有一堵气墙，大大限制了她们的活动范围。她看到边缘散落着几根白骨，她拨开，下面有一些水壶。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水也蒸发了大半，但也勉强能喝一喝。

除了这些，她还捡到了这位前辈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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