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不稳定因素

叛逆的种子，有很多种方式在一个小孩子的内心生根发芽。

如果有一个人突然问刘心仁，十几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心仁多半会简单地答道“忘了”。

但刘心仁怎会忘了？

新历三十六年二月十九日。

天空中笼罩着一层乌云，致使大地闷热而无光。乌云在天空中滞留两天了，却仍不向地上的尘土施舍一点雨水。闷热，烦躁，饥饿，愤怒……

“现在向伊普西隆聚居地的居民们发布通知：从现在起，直到本年四月三十日，所有向本聚居地居民配给粮食的计划暂时终止，粮食配给站所有窗口暂时关闭，所有交通枢纽一律关闭，具体情况请等待进一步通知。”广播响过，便是两个月的沉寂。

刚开始，大家还只是默不作声。毕竟，自己作为最近一批被象牙城收留的难民，被收留，被保护，有工作的机会，还有什么资格要求更多呢？更何况，只是两个月而已，谁的家里没有平时攒下来的存粮呢？

后来，有些人表述出了质疑。在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消息可以为断粮这一决定作出解释。象牙城本城，连带其余四个聚居地，没有任何火灾或诸如此类的天灾。大家貌似都活得很开心，除了伊普西隆的居民。但因为势单力薄，这股声音最后也消失了。

愤怒爆发在四月三十日。

那一天，居民们在粮食配给站前排起长队，大家有说有笑，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配给站的窗口依然没有打开。有些人怕热，就抛弃自己辛辛苦苦占的位置先回家了。傍晚，那些人回来了，见配给站依然没有开放，就走到队伍前面骂起来了。

“喂！里面有没有活人！我们在外面都快热死了，你们怎么还不干活？”那个人如此喊道，即使他下午才来。他本来想继续说下去，看到周围的警卫都在盯着他看，只好悻悻作罢。

不过此君的激烈言语并非毫无作用，群众的怒火就这样被轻易点燃。人群中，叫骂声越发响亮，大家并没有明说，只是不断地催促配给站快开门，但其实心里都清楚。

晚上九点，配给站侧门出现了巨大的撞击声。聚集在那里的人们很快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半圆的中间，安保员将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人摁在地上。就在刚才，这个男人在愤怒的驱使下，一脚踹向配给站的门。

“报告！E区粮食配给站发现暴力分子，已制服。”安保员对着对讲机说道。

“呵欠…”九岁的刘心仁打了个哈欠，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晚还没有睡觉。当时的他执意要和父母一起来取粮食，只是觉得新鲜，但现在他却后悔了。

“刘心仁你先回家吧，这里有爸爸妈妈就可以了。”刘心仁的父母见儿子打起了哈欠，不禁觉得心疼。

刘心仁答应了一声，便独自回家了。次日，当刘心仁醒来的时候，看到窗外已日上三竿，才知道父母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叫醒他。

来到客厅，刘心仁惊讶的发现，父母并没有去工厂上班，连饭都没做，只是单纯地坐在桌边。刘心仁当时尚小，并不知“罢工”为何物，但其敏锐的双眼已察觉到事情的异样。

他并没有说饿，只是单纯地和父母道了声早，随后便坐在桌前。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家里的小女儿刘心如醒来。

五月三日，外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从窗户向外望去只能发现现在的街道上挤满了人。这些人貌似是有组织的，一齐向一个方向走去。这天，刘心仁的父母早早地走了，甚至比以往还早。

在走之前，刘母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许久不肯放手。直到刘父拍了拍刘母的肩膀，她才肯松开。

这是刘氏兄妹见到自己的父母的最后一面。

下午，门口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但还没等刘心仁走到门口的时候，本就脆弱不堪的木门突然被踹开了，从外面涌进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兄妹俩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这群家伙粗暴地制服住。

随后，一个黑衣男子向刘心仁缓缓走来。他摘下眼镜，弯下腰，仔细端详着刘心仁，又掏出一张照片反复比对，许久才直起身来，带上眼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收队，目标已抓获。”男子随即走出房间。其余的人押着刘氏兄妹紧随其后。

在小黑屋里，刘心仁和刘心如被迫分开。眼前的黑白脸使刘心仁的神经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快速循环的谈话氛围把刘心仁吓得满头大汗。但即使这样，他也什么都不说，因为他说不出什么。

判决很快下来了，刘的父母因寻滋闹事，参加非法游行，数罪并罚，被判进入改造场改造，而刘氏兄妹因为无人养育，被判由德尔塔聚居地地方孤儿院收养。

根据“象牙城居民守则”，由于被扣上了“不稳定因素”的帽子，二人必须在庭审结束后三日内被放逐出城。如果想要再次进城，则必须同时满足被放逐至“外界”十年，在心理测试达A两个前提才能重新获得象牙城居民身份。

此刻的外界对于兄妹二人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不那么一帆风顺。

凌晨两点，当时在负责伊普西隆“五三案”的大法官被一通电话吵醒。

电话是一个在安保部就职的官员打来的，电话中提到有一个人为刘氏兄妹交了赔偿金，但他并不有意抗拒庭审显而易见的结果，只是想要“送送”他们。同时那个官员还含沙射影地提到，这个人住在阿尔法聚居地，“具有一定影响力”，希望大法官能同意他的某些请求。

五月九日，刘氏兄妹等在孤儿院门口。来接他们的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些闯入家中的壮汉，而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袖的，与父母年龄相差无几的男人。

男人开着车，载着二人离开熟悉的聚居地，在傍晚时分驶入另一座城市的废墟。男人似乎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带着二人左拐右拐，走进城市深处一栋废弃的两层小楼。这楼房虽然破旧，但似乎被重新修补过，而且里面还有很多瓶装饮用水和压缩饼干。

“刘心仁，刘心如，记住。从现在开始，我每个月会来到这里给你们留下生存所必须的物资，但是记住，我只供你们十年，十年后是否要回到象牙城，由你们决定。如果你们想需要工作的话的话，就到阿尔法聚居地找我，我叫路勇。”

说罢，男人便走出房屋，几分钟后，只听远处一阵发动机启动的声音，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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