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堂，地狱

大雪初息，菲尼城迎来了一个难能可贵的平静冬夜。路上的积雪很快就被扫掉，摇摇荡荡如醉酒般昏暗的街灯，被刺骨的寒风打入潮湿的巷子里，唤醒了一个孤灯下的醉影。

“呃……啊。”葛瑞德从醉梦中醒来，感觉头里埋了一颗炸弹，随时会爆炸。

“啪！”玻璃杯摔在地上，清脆的声音里，伴随着几声醉鬼含糊不清的呻吟。

“我要干吗？”葛瑞德再一次坐在坐在凳子上，冷风吹来雪花，融雪如泪般顺着滚烫的脸颊滑落。

葛瑞德颤巍着从衣服内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将他贴在胸口，轻声说到。

“是啊，必须要去见她才行，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我呢？”葛瑞德将照片收好，朝医院慢慢走去。

菲尼城凛冽的风，吹动他破旧的风衣，送别这孤单的背影后，它吹开了深巷酒吧中那扇未关紧的窗户，一丝寒意，顺着衣服缝隙而上，挑拨着毫无防备的肌肤。

“惹……这天上越来越冷了。”皮特打了一个寒颤小跑着去将窗口关牢。

“最近都没啥客人啊，明明是冬天……”罗博从吧台走到窗口，目视着往来的人流，一缕白烟从繁华的商业街袅袅升起，而近处，只能听见一旁工地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么冷的天气，我想大家也不会想出来的。”皮特递给罗博一杯热咖啡，两人坐在一起，看着窗外的一成不变的风景。

“比刚来的时候进步多了。”罗博抿了一口咖啡。

“还不是您教导有方。”皮特松了松肩膀，长舒了一口气。

“要不今天你就休息吧，自己出去逛逛，我在店里就好。”

“哎？真的吗？”

“算是对你这杯咖啡的认同吧。”

“要去哪里玩呢？”

“行了，随便走走就好了，去吧去吧。”

打开位于大楼侧面的门，一股混着城市里独有气味的寒风涌了进来，过大的温差，让皮特打了一个喷嚏。

“唔……好冷啊。”皮特抱住双手，将门关上，他这小碎步从消防梯上走下。

“注意安全！！”罗博笑着靠在墙上挥手告别。

“噢！”门应声关闭，踏在铁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罗博换下了笑容，时不时瞟一眼时钟，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近期，发现了多名在逃罪犯惨死在菲尼商业街周边小巷……接下来请前线记者进行跟踪报道……”

“最近也不太平啊……”罗博将那杯咖啡倒入下水道，看着那抹棕色在亮白的洗手池散开又慢慢沉下，“希望那孩子能够幸运一些吧。”

“叮咚～！”酒吧大门处传来门铃声，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略显刺耳，似乎还带着一丝急促。

“来了。”罗博不慌不忙地打开大门。

“哟，这不是罗老板吗？生意这么好吗？”门口处站着两个穿着黑风衣的人。

“哪有哪有，小店冷清的很。”

“那为何这么早就关门啊？是不是累了？”一位留着长发的男人踏到了酒吧里，脚底还沾着些许脏雪。

“哎，李老板，最近我正在研发新产品呢，啊——！”罗博话说到一半，就突然当机，倒在地上，原来是门外的黑风衣将他电倒。

“先好好睡一觉吧～”

电源检查……正常

储存系统检查……正常

动力系统检查……正常

……

……

正在重新启动……启动完成……

“唔……”罗博慢慢“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的手脚已经被束缚住，而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正背靠沙发，翘着二郎腿，燃起的雪茄冒出青烟，充斥着整个房间。

“抱歉抱歉，虽然这个打招呼的方式有些粗鲁，但这是我作为生意人无法抛弃的谨慎，请见谅。”

“没关系，就这样谈吧。”罗博摆正身子，坐起来，直视着他。

“所以……你说你找到了葛瑞德的破绽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长发男人两手撑膝，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请听我慢慢道来……”

冬，小雪又开始下起来，连绵不绝地从天空落下，时而挂起的一阵冷风，将雪花卷走，繁华的商业街里，热气蒸腾，落地的雪花很快就融化，来人人往，地面很快就变得污浊又潮湿。

“人还真是多啊~要买些啥呢？”皮特独自走在街上，透过人群张望着四周。

“这位客人，您看起来像是在困扰该买什么吧，”一位身穿白色制服的女生带着自然的微笑走到皮特面前，“不如来看看我们的店吧，东西很齐全噢。”

“可是我……”

“来，我带您看看。”这位高挑性感的女士牵起皮特的手，往店里走去。

皮特看着自己那双又黑又丑的手被她牵着，脸上不禁泛起潮红，感觉背上发热，就要冒出汗来。这时，他当然注意不到背后传来的那道冷冷的视线。

“请问您需要帮谁买礼物呢？能不能透露一下？”她半弓着身子，胸前的沟壑吸住了皮特的视线。

“额……额……我想……”皮特的头，像一个过载的发动机，徘徊在当机的边缘，“总不能更她说送给小混混和战争犯吧！！可是该怎么说啊！！”

“不如看看这边的小物件吧，听说送对东西可是会大大增进感情的哟，”推销员轻轻推着皮特来到另一旁的柜子上，里面摆满了各种小礼品，“这个，是今年推出的，把这个按下去还能投射全息影像呢。”

“额……那就要一个吧。”看着她甜到心里的笑容，皮特心中出现了一个声音，暗示他不要拒绝。

“这边这个呢，是来自约克曼城的打火机，设计灵感来源于能源大战，抚摸这个的时候会出现隐藏的字迹噢。”

“额……那这个也来一个吧。”

时间一点点过去，皮特手中的购物袋越来越多，而推销员的推销反而更猛烈了，皮特的内心仿佛大门洞开，待敌军完全进入城内才反应过来，实在是为时已晚。

“咦？！”皮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收银台，显示屏上的数字简直触目惊心，皮特张大着嘴巴快要喊出来，可旁光瞟到她似乎正盯着自己看，皮特硬是把那声尖叫吞了回去，罗博给的工资就这样花光了。

“滴滴！！谢谢您，欢迎再次光临！！！”自动收银台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皮特两手里提满了各种小袋子。

“总感觉我好亏啊，”皮特叹了一口气，无神的双眼失去了对生活的渴望，“哎，长见识了……”

冷风吹过菲尼城繁华的街道，带走了鼎沸的人声，卷入那条潮湿的巷子里，那声悲鸣夹杂在悄悄落下的雪里，融化在无人问津的地方。

“！”

皮特冷不当地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到一股刺人的视线从那如天空般深邃的小巷里投出，他猛然回头，惊觉人群里有人盯上了他，不由自主地他加快了脚步。可他不知道，他正如被猎人包围的幼禽，漫无目的地逃跑，无意间已经落入了包围圈。

“！死路！完了！”皮特提着袋子，靠在死路的墙壁上，一滴雪水落入了他的脖子里，他感觉到心跳加速一股恐惧的气味在空气中越来越重。

巷子那头的冷光灯下，两个陌生的身影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一步步向皮特逼近，那发光的眼睛如同从地狱而来的恶魔。

“智械！他们要干嘛？！”盯着他伸出的手皮特顺着墙壁慢慢坐在了地上。

“嘣！”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的智械扑向皮特，一把抱住。

“嘭嘭嘭嘭嘭！”低沉而又声音从巷口响起，眼前的智械应声倒下，头部和身子被精准地洞穿，仅仅是在一瞬间，他们就变成了一摊废铁。

“我靠！！！”皮特推开趴在身上的智械，一脸惊恐地看着巷口。

巷口处，一股冷压朝皮特袭来，一个壮硕的身影如黑夜中的死神般突然出现，依稀能看到伤口冒出的硝烟随着风摆动。

“你是谁？”皮特哆嗦了半天，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

“我只是个将罪恶消灭与萌芽中的人而已。”经过特殊处理的沙哑声音随着刺骨的寒意爬上了皮特的肌肤。

“是吗……可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皮特暂时放松了警惕。

“嘭嘭嘭嘭嘭！”这位半路杀出来的黑衣人慢慢朝皮特走来，向倒下的智械身上又补了几枪。

“赶紧离开吧，这里很危险。”他冷冷地说道，一边把手枪收到腰上。

“他……他……”皮特坐在地上，望着黑衣人魁梧的身躯，鼓起勇气，最终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你要把他们杀了！”

黑衣人明显听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停了两秒，立马上前抓住皮特的领子，大声喊到“难道我要等他把你那可怜的脑袋碾碎之后才动手吗？！你没看到他往你身上扑吗？！这些智械为什么值得你去辩护！！”

皮特被吓得不轻，心脏不断剧烈撞击着胸膛，滚烫的肌肤上吹过冷风，感觉随时可能患上风寒一般难受。

黑衣人掏出怀里的枪，抵在皮特脑门，气势汹汹:“说啊！说啊！”

见皮特不说话，黑衣人似乎渐渐冷静了下来，但依旧不依不饶:“你是不是被这些废铜烂铁改造了？！也去主张什么智械权利？要不要我帮你做个开颅手术啊？”

似乎就在巷子不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巷口处那一摊积水处，倒映着闪烁的警灯。

“啧。”

“我在！——！唔！！”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黑衣人掏出一把小刀，轻轻划开皮特的皮肤，一滴鲜血打在智械的残骸上，“这样你和我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走。”

街头处，几辆警车迅速包围了巷子的几个出口，警方人员鱼贯而出，重装干员走在前面，后面的干员举起短枪，警戒着四周。

“包围这里！快！！”

“人呢？！”

街头的死角处，只剩下两具冰凉的智械残骸，一股失落感与卷入巷子的低风一起，零零星星散落在空气中。

“人没走远，无人机带了吗？！”

“报告队长！忘记带了！”

“娘的，请吃宵夜！”

“是！！”

“保护现场，宵夜待会再说。”

在小巷上方的小平台上，黑衣人抓着皮特慢慢往远处走去，他们从这个巷子走到了另一个巷子，最后来到一栋矮楼的屋顶上。

“你迄今为止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吗？”

“回不去的就再也回不去了，你没必要知道这么多。”黑衣人扶着双膝，慢慢坐在楼顶的通风管道上，掏出怀里的不锈钢酒杯，打开瓶盖，缓缓咽下一口酒。

“那你为什么在笑？”皮特裹紧衣服。

“是吗？”黑衣人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哈哈哈哈，原来我真的在笑，我居然没注意到。”

雪逐渐大了起来，菲尼城上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雪已经盖不上热气蒸腾的街道，唯有城郊处一片白雪，只可惜在黑夜中无处寻觅。

“咚！咚！”两声沉闷的枪响再次惊扰了寒风与雪花，恐惧与混乱的气味在空气中跃动。

“有情况，走了。”黑衣人抱住皮特，纵身一跃，潜入了深巷里的那片黑暗里——他正迅速往现场赶去。

一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一栋公寓内，走在楼梯间都能闻到那股令人皱眉的不详的味道。三口左边302房间的大门敞开着，锁是被暴力撬开的，看来这里就是案发现场了。

“别出声，别妨碍我，知道了吗！”黑衣人用低沉的声音警告皮特。

进入到房间里，相对于楼道，这里似乎更黑暗一些，房间似乎很杂乱，没走几步就会踢倒一些很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皮特压低声音说到。

“……”

房间的中间，摆放这一个圆柱形的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一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金发女孩，房间里唯一的一盏橘灯就悬挂在它一旁，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过去。暖色的橘灯照在她清秀额面庞上，雕刻了这个年纪独有的秀气，培养舱底自带的白灯照在她身上，美得如同天使。

“好像在哪里见过……”

皮特把视线转过操纵台上，借着微弱的灯光，依稀能看到与这天使格格不入的医疗设施和工具，而生命检测器上，三条先没有任何波澜——原来这位天使已经离开了，如这飘落的雪一般，沉沉睡下。

“不要杀我，不要，不要啊！”房间里传来几声哀嚎，黑衣人和皮特顺着声音轻轻来到未关进的房门前。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拿着枪指着跪在地上的中年大叔，大叔**着下身，嘴里不断求饶着，床上坐着一位**少女，外观与培养舱里的天使一模一样，可她眼神呆滞，面无表情。

“先把这个喝了。”穿风衣的人扔下一管试剂。

“好，我喝，我喝。”

“这喝声音是！？老板？！他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怎么回事？！”皮特在心里想到。

“我按你的要求做了，求你绕我一条命吧！！”

“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更多的折磨等着你呢。”葛瑞德说罢朝着大叔的下体连开数枪。

“啊啊啊！”大叔痛苦地喊到。

“混蛋！”黑衣人掏出枪往葛瑞德的方向指去。

“老板！快逃！！”皮特下意识地扑向黑衣人，这一枪打到了门框上。

格瑞德察觉到事情不妙，用毯子裹住床上的少女，抱着她跑出了楼道。

“不是叫你不要妨碍我吗？！黑衣人起身追去。”

“老板等等我啊！！”

“咚！！”黑衣人前脚刚踏入楼道，就被爆炸弹回了房间，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皮特借机冲下楼底。

“嘀嘀嘀！”葛瑞德的就停在楼下，鸣笛催促着皮特动作快点。

“快点！！”

皮特从窗口跳入车内，葛瑞德随即一脚油门，车子飞速朝大路跑去。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

“嗯。”皮特注意到老板紧抓着车子的方向盘，面色凝重，这时候还是不要出声会比较好。

雪越来越大了，默默地像是女孩的哭泣般令人痛心。这一抹洁白悄然坠落，如同天上的繁星，白雪与乌云送走了一位天使，世界黯然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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