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梧桐苑

太阳西下，柔和的阳光为这座城市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面纱，倒映着青羊宫上的青灰色瓦片，宛如黑铁般流光溢彩，更是落在了青玉檐上的无数黑隼脚下，为宛如黑色巨物的青羊宫增添了不少肃穆感。晚间的咸阳城，徐徐飘着一股薄薄的雾，随着潺潺的两条溪流，流入到了青羊宫里。而青羊宫旁，有座梧桐苑。

梧桐苑内长着一棵梧桐树，茂密的青翠绿叶遮盖了整座梧桐苑的天空，星星点点的光斑落在了青砖斑驳的庭院里，宛如一幅巨大而神秘的图画，流转着一些难以掩盖的萧瑟感。

梧桐树上躺着一名少女，少女的手上挂着一个酒囊，酒囊中装的是清酌，微微散发的酒香围绕在少女的身旁，使她睡得更加的舒服，表情也更加平静。

院内的光逐渐的虚弱起来，仿佛惧怕着黑夜的到来，颤颤巍巍地躲进了梧桐叶间的缝隙里不敢出来。青砖斑驳的庭院上替代的是初探云间的月光，银白色如雪般给这座无人亦无声的庭院增添了几分冷意。少女在树上打了一个哆嗦，多多少少有些清醒。她睁开那线条优美的双眸，微启双唇为自己倒了口浓香的绿蚁，甜甜美美地再次地睡去。

忽有一少女走进庭院，脚脖上的铃铛清脆悦耳。她赤着双足，踩在院内的落叶上。凝脂般的肌肤与庭院内的月光交相辉映，驱走了院内弥漫着的沉沉死气。她抬头望着躺在梧桐树上的白衣少女，嘴角轻扬，带着不知多少妩媚。脚踝上的铃铛清脆地发出声响，她无声地落在了白衣少女的身旁，轻轻地朝着她的耳边吹了口气，带着丝丝异香，酥软而又无法拒绝。

“我来了你也不起来欢迎我，小子规现在是不喜欢我了吗？这才几年不见啊。跟我说说，你是不是在百草谷有了新的相好了，所以才忘了我？”

那名少女自言自语地逐渐有泫然欲泣的模样。

“人家在这帝都里独守空房，为了你四处打探消息，做了那么多不愿意做的事情，你现在居然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人家说，人家真的好伤心，好伤心。”

她悄悄抬起眼睛看着白衣少女，愈看是愈加喜欢。

“还有你那个哥哥啊，真的是越看越讨厌，完全没有小时候的样子可爱。每次遇见他，都难掩的令人讨厌。尤其是说话做事的模样，颐指气使的，非常难看。听说他很爱你，还专门派人去迎接你，有遇见到吗？还有你的小侍女为什么没有跟着你一起回来？那小家伙很可爱的呢，每次逗弄她，她都一幅想哭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喜欢。”

少女戚戚笑道，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神经大条。

“好像派出的是十二营的副将，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没有跟在那位司阳将军身边，在军营也很少见到。说了这么多，人家也有点累了。人家想睡觉。”

少女说道，身子突然一软，就躺了下去。

白衣少女躺在梧桐树上，怀里躺着那名铃铛少女。长长的黑发垂在空中，随着清风轻轻摇摆。她喝了口清酌，望着稀稀疏疏落下来的月光，她想到了深渊森林发生的事情，想到自己了最后还是无法救下来的侍女，想到了那名救她反被她抛弃的少年。

月光很柔和，落在她的脸上很漂亮。

“真要这样做吗？十二年的感情。”

铃铛少女惬意地在躺在白衣少女的怀里，嘴角微微翘着，很舒服地在白衣少女的**上蹭了蹭。白衣少女抚摸着铃铛少女的头发，就像一位慈爱的母亲正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子。

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她与皇兄正窝在母后的膝间，听着母后讲着民间的故事。那时的皇兄对她很好，眉眼间犹有笑意。清风拂过白衣少女的睫毛，白衣少女却骤起了眉头。自从母后逝世后，皇兄就再也没有笑过，一句话也不曾对她说过，似乎没有她这个妹妹。她伤心了很长时间。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离开咸阳到百草谷，过着孤独一人的生活。

她终究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终究还会想家。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白衣少女想着，眉眼间犹有稚意，却无天真。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不能这样任人宰割。父皇还未退位，你就已经在谋划未来。是什么让你这么着急，已经完全不顾往日亲情？

想到这些，她的眉眼明显有着不悦。庭间清风徐徐而来，白衣少女衣摆轻浮，挂在梧桐树上，犹如一片明月，又像一座雪山。沉稳大气，已经超越了她年龄该有的成熟与淡定。夜风继续吹拂，拂过她垂下的衣摆，拂过她垂下的黑丝，飘过她稚美的脸颊，带起一丝微笑。

她是大泽帝国的公主，是大泽帝国少有的天才。

她是百草谷的少谷主，她是杨子规。

……

此时一直站在内院大门处一直不知道该往哪走的林小满，在女生斋舍的管理教习来接走采桑子之后，显得是愈发的焦急，一直在围着林三七转圈。直到看到远处正有一位穿着书院衣服的中年人向着林三七他们走来，林小满才有些安静下来。

那位因该是书院教习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袍，眉眼间看着很随和大方，身形和走路姿势上却让人不禁产生一种压迫感。这就是他在气质上给林小满带来的直接感受。

荀教习来到了林三七他们身边，看见林三七的脸不禁出神，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少年，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故人，恍惚了好一会才进入正题。

“我姓荀，你们可以叫我荀教习。”

“荀教习好。”

荀教习点头回应，也不在意林三七的无礼。

“你们就是林三七和林小满吧。”

“我叫林小满，他叫林三七。”林小满拍了拍林三七的肩膀。

荀教习看着林三七的脸，不知为何总有种特别的感觉。

“书院那边的安排已经出来了，我是来带领你们两个前往院内所安排好的斋舍休息的。其他通过测试的人也都早早地接受了安排，现在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了。”

荀教习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他们踏进雾中。

“入了学院之后，亦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性。学院有学院的规矩，斋舍也有斋舍的要求，万不能随心而起，随意而为......你们两个记住了吗？”

晚间的后山湿意更盛，脚下小路沾染了些雾气，显得更加幽深。崖间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其间还夹杂者几座草屋。草屋之上飘着几缕青烟，整体画面并不如传闻那般仙气飘渺，反倒是人间的烟火气更多一些。林小满四处张望着，脸上满是好奇。

忽而一阵悦耳的泉水叮咚声传来，眼前的雾气也随之消散，他们三人来到了林间。隐约可见数座草屋相连，亦有一座黑檐白墙的建筑坐落其中，红柱青砖的长廊延绵至荷塘对面的云雾里，颇有些肃杀之意。荀教习领着他们来到那座黑檐白墙的建筑之内。

院内有张桌子，桌上放有笔墨纸砚，有一少年正趴在桌上睡觉。荀教习敲了敲桌子，那名少年一下子惊醒，看到是荀教习来了，恭恭敬敬地行礼，很是高兴。

“荀教习，这是最后一批学生了吗？”

“去把所需物品和学服拿出来吧。”

那名少年赶忙应是，小跑着进到建筑内部的仓库取出了东西，依次分成两份放到林三七他们手里。当看到林三七脸的时候，那名少年微怔了好久才醒过神来。

“好漂亮的少年。”

荀教习并未给那名少年更多的感概时间，将林三七他们来到荷塘旁边的一处草屋前。

“这间草屋今后就是你们在书院的住所，除非有特殊调动，不然即使通过了会考，也会一直住在这里。”

听到会考两个字，林小满有些紧张地瞪大了眼睛。在他的印象里除了刚才的那一场考试之外，应该没有考试了才对，为什么还会有考试出现，他最讨厌的就是考试了。

“会考是什么？”

“会考是书院正式招生的考试，只有通过了会考，你们才能算是书院真正的学生，才有资格到各个学崖上听先生讲课。”

“我还以为初试考完之后就是书院的学生了，没想到还要再考试才行啊。那这样的话就直接会考了不就行了，安排个初试不会很麻烦嘛？”

荀教习不知道眼前这位少年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多。

“会考不能通过的，他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离开，三年后再考，而是选择留在书院，做书院的执事弟子，在书院干活。”

“在书院干活都得看天赋的吗？”林小满有些惊讶。

“哈哈哈，没错。草屋内有几本关于符文之类的学习书籍，还有好几本先贤的字帖，你们有空好好练练，明天是书院初试的放榜时间，要按时参加……”

荀教习之后交代了几句相关事宜，就离开了此间。

屋内物品一应俱全，桌上正放着几本书，应该就是荀教习所说的关于符文类的书籍。林小满很高兴地捧着那几本书一直翻个不停。其中有几本是练字的字帖。

书法讲究形意相通，符文更是如此。更何况符文就是从日常生活中那几千个大大小小的文字和数字演化而来，所以练习写字是练习符文的必要步骤。

林三七看着那几本书没有说什么。那些都是基础的东西，对于人类来说用它来练习是再好不过。只是对于他自己来说，却是不太适合。

他走到庭院的水井边打了桶水，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后，走到屋内想要看看林小满需要什么，才发现林小满已经睡死过去，大字形的姿势很是滑稽。

见到他睡得香甜，林三七也不忍心打扰他。

随后一人退出房间，坐在院子里的枯木桩上。夜间的雾气渐散，云间的月亮也探出头来，零零落落的月光落在林三七的脸上很是漂亮。他闭着眼睛，缓缓地呼吸着，山间的风很冷，也很淡，几个呼吸间，林三七就困意渐散。

他随手点落树叶上的露珠，润了润有些干哑的喉咙。之后站起身来，走到那处荷塘边上。一个人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看着那座延绵至云雾深处的青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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