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无界虫

亨库是他唯一的亲人。

统治残酷的薛德罗侯爵，征调走了他的父母。说是做工而已、说是当卫兵而已……再也没回来过。

“爷爷，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亨库站在门口，良久，才回过头。

“玛德……我很想告诉你，说什么‘快了，不要着急’、‘小玛德，你的爸爸妈妈很快就要回来了哦’……但是我更想告诉你实话，他们回不来了。”

“……”

“玛德，爷爷曾经是个没落贵族的教书先生，比起你父母更不经折腾。我又是这个镇子名义上的镇长，薛德罗看我很不顺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什么要了爷爷老命。我教你识字写字，你要好好温习；我教你待人接物或者解决问题的方法，你可以先记住，以后会用到的。我每天都和你说这些丧气话，你也不要丧气。你要好好活着。

如果可以，担起我肩上的担子，带着大家都好好活下去。”

年幼的玛德没有听懂。他想哭，但是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哭。

门外响起来马蹄声，还伴随着鞭子响和各种各样的哭喊，一定是薛德罗的儿子纵马来了。亨库站在门口，像一座山一样，稳稳地挡着。挡着风和浪。

……

然而，现在他变成了一滩白骨。

一具白惨惨的骨骼躺在床上，床单上沾满发黑的血液，还没引来苍蝇。头骨空空的眼洞侧向门口，刚好和门上的洞对视，似乎在质问来人为什么来得太晚。

玛德摔倒在地，跪在地上，额头抵在地板，双手紧紧环抱。张着嘴，眼泪顺着重力肆意流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张着嘴，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也无法正常发出声音。他只能无谓地哀嚎着，说不出发音标准的话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嚎叫声越来越大，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布鲁诺和卡琳娜最先冲了出来，贝莉紧随其后。

“玛德！伏利安？你们怎么了？！”布鲁诺冲上前，扶起玛德。玛德精神完全崩溃，完全无法回答，只顾着像只虾米一样卷曲着身子无助地痛哭。卡琳娜也冲上来，正此时，伏里安悠悠转醒。

他还是说不出话，只是伸手指了指门。

众人立即注意到了房门似乎有些不对劲。门下半上那大洞太显眼了。门上本来绝对没有这玩意儿。

布鲁诺和卡琳娜对视一眼，手上闪烁起圣光斗气的光芒。连贝莉也警觉起来，打起十二分精神。三人自然地确定了分工，卡琳娜和贝莉探索房间、贝莉留守保护失去行动力的玛德和伏里安。虽说房间就在眼前而且只是个不大的单人间，但是若无分工三人一起涌入总不能确保不会有意外发生。三位优秀的战士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小心地推开门，布鲁诺和卡琳娜倒吸一口凉气。

——太惨了。

布鲁诺走上前，点亮了烛台。这是普通档次房间，没有魔石灯可用。但是烛台是特制的，也能提供足够亮光。“这像是……”

他的话被玛德凄厉的嚎叫打断了。“爷爷——”

玛德发出如同绝望的猛兽一样的惨叫。本来僵硬卷曲的他猛地扑向小床，甚至忽视了门框，被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他顾不得疼痛，顾不得手肘很快被流血染红，挣扎着爬起来。“爷爷——爷爷，你怎么、怎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静！玛德，冷静！”卡琳娜快步走上前，手上闪烁着治疗术的光芒。她将手按在了玛德背上。

“滚开！啊啊啊！！！你们离我远一点！”

治疗术并没有稳定精神的效果。贝莉叹了口气，从他背后走上来，低声诵唱咒文：“ya-ola-nqu……星辰沉睡术。”

玛德流着泪倒下来。即使闭上了眼睛，他的眼泪还是流个不停。布鲁洛把他挪到一边，自己蹲在亨库的尸骸面前。

“……一丝肌肉都没有了。”

卡琳娜也蹲下来，仔细观察玛德的尸体。骑士没有推理的专项训练，但是就她看到尸体的经验来说……还是能推理还原出一些真实现场。

“而且骨头上有很多刮痕，像是很细碎的、梳子一样的牙齿。吃那么干净……可能是不止一只、小东西。”卡琳娜仔细检查。

“有过挣扎，但是力量很微弱。”布鲁洛从床单上的褶皱和刮痕推测。

“这样的话……一开始快速切断肌肉？或者切断神经……或者用毒素麻痹。”

“而且……有一股淡淡的……臭鸡蛋味道……”布鲁洛凑近了轻嗅，脸色逐渐变得很难看。

一听到这句话，卡琳娜的表情也变了：“……深渊？！”

“无界虫——无意识的预备祭品。”布鲁诺自言自语着。“是‘虫祖’……”

“你能叫醒他吗？”布鲁洛猛地转头。他指着玛德说。

“不能……”

话音刚落，布鲁洛一巴掌扇向玛德。一连几个耳光，玛德昏昏醒来。

“爷爷……”他又要向床边爬去。

“听着，抱歉！亨库已经死了！”

“不可能！他没有死！他、”

“听着！”布鲁洛咆哮到。“你想让整个镇子都陪葬吗！担起你的责任！混账！”

“……”

玛德沉默了。他不像将死的鱼一样难看地扭动挣扎了。他像人一样站了起来，目光坚毅，仍然注视着他爷爷的尸骨。

……

“你要好好活着，带着大家一起，好好活下去。”

……

“叫我玛德镇长。”他说。“我们该做什么？”

……

“让全镇——不，先让旅馆里的大伙儿们先全部到酒馆一楼集合！”卡琳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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