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雷雨阵作

雷雨阵作

作者：奥拓诺玛斯

老人从破旧的木屋走出来，险些被因腐朽而掉落的木板砸到。

屋外下着雨，明明上午太阳还在嚣张地拧出人的水来。

老人躲在屋檐下，屋里早已经漏雨而积了薄薄一层水，此刻仅剩下门口先人高见留下的高地能稍稍歇住人的脚。

他累了，在不断地与雨的抗争中，尽管今天的雨恐怕只有一小阵。

以前以前，在他还年轻的时候。

他双手扛起修补屋顶所需的所有瓦片，沿着梯子一点一点往上，直到屋顶时回身向屋下的妻子露出骄傲的笑容，这常常引得妻子也一同笑起。

他快速爬到门口的苹果树上，为孩子们摘下有如小山般的苹果。孩子们的脸红扑扑，如同他们手上所拿着的苹果那样。

此刻，屋内的水滴相互碰撞，溅起岁月孤寂。

老人坐在折成两半的木耙旁，茫茫然地看着这场必定将在不久后又离去的雨。黑压压的云层闪过一阵光，继而变成雷声灌满他的耳。

是该感到害怕吗？就像小时候那样。

他缓缓抬起双手，将要捂住耳朵，但雷声又离去了。他索性捂着了罢，谁能直到下一阵雷会在何时造访呢？

风吹起来了，些许雨刮到他的脸，穿过他的身体，落进他的家内。他还想守护着这个家，而不仅仅是这座房子，因而他坐在门槛上，捂着耳朵的双手尽力撑开，直到挡住半个门。

老伴在一年前就已经走了，随之而去的，或是带着她走的，还有自己的孩子们。他们长大成人，在城市成家立业，都想带他们居住在城市。

听说城市有形形色色的人，城市有各种各样的美食，城市有许许多多新奇的东西，城市的生活很美好，有人照顾，有人陪伴，有人欢笑。

真孝顺啊，孩子们。

但是，我不想去呢，我想在这里，继续在这里。

这里有和你们小时候一起的回忆，我能看到你们真实的笑容，也能看到你们真实的哭泣，我能放开所有，全心投入地和你们相处在一起。在这里的你们，是真正快乐的，是真实得仿佛你们就在我身边那样的。那是城市永远带不给我的。

尽管现实的你们离我而去，但是只要这里还有真实的回忆存在，至少有你们的气味，有你们的笑声，有你们在雷雨阵作时给予我的，寻求依偎的拥抱，那也就足够了。

老人半身坐在雨中，看雨里几个孩子笑着奔跑打闹，跑过自己的身边，在身后的房子躲起雨来，笑声不停。

老人看到一条狗从自己的眼角走出来，它病态且瘦弱，淋了一身雨，像极了自己。他急忙站起身来，向狗挥挥手招呼它进到屋檐下同他一起躲雨。

狗耷拉着眼朝他看了一会儿。天空又闪过一道雷，雷声击打着老人的耳膜，使得心也一同震颤。狗终于向他缓缓走来，一步一瘸，忽地倒在雨中。

老人心急了，跺跺脚，就要扯下自己的衣服跑进雨中为它挡雨。但狗忽地又站了起来，依旧慢吞吞地向他走去。

快来啊，快来啊，不要淋湿感冒了呀，我的孩子。

雷雨阵作，风摇动树，落叶飞向天空，获得自由。

狗走到了屋檐下，无神的眼看着老人，任老人对其宠溺地抚摸。

乖宝贝，都淋成什么样了，可让我心疼了。

下次要再这样子，我就不要你了啊。

狗身上的水滴下来，湿了屋檐下的土地。屋檐下终于与屋内相同，没有什么地方能够躲雨了。

风声不停，雷声阵阵，短暂造访的雨打翻了世界。

太阳从云后露出脸来，也就是没多久的事情。

阳光洒在湿润的屋檐下，木耙腐朽，长出两个红色的小蘑菇来，像极了彼岸花。

空空而一半倒塌的房子滴下水来，没人能知道这里曾经雷雨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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