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吃松饼的人

凌晨四点半的AX136港区，一丝晨曦已经从东方的纯黑之中闪出，在天空上逐渐扩展成一道金色的裂缝，它把在半空流淌着的丝条状云层由里到外映照成半金半橙红的绮丽模样。

“总感觉，已经好久没有悠闲的吃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了。”

送走秦安后，谭越无聊地敲击着酒吧吧台的桌面喃喃自语。

谭雪已经在房间里睡下，但谭越反倒有点困过劲了，身体前后轻轻摇晃地坐在无靠背圆形高脚椅上，任由脑内的思绪无边发散。

“叮铃铃”

门铃乍响，一道有着淡金色齐肩短发的身影畏畏缩缩地探进了头，声音有些颤抖地询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有人在吗？”

“有的，朱诺小姐，那么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谭越在看到这位紧张地忽闪着橙红色大眼睛的来客后，不由得轻松一笑，尽量把语调放温柔的反问回去：

“炒菜一类需要炉灶的现在做不了，只能烤一点小饼干或蒸一些简单的糕点，我这里正好有下午卖剩的几块慕斯蛋糕和巧克力软心布丁……对了，要不要来一杯果汁或者热牛奶？对于身体健康很有好处哦！”

“那个……那，那请给我一份烤松饼，要加一小杯蜂蜜，谢谢！”

面对慈父一般接连扔出美食名称的谭越，朱诺红着脸低头挑了半天才做出选择。

“不来一点西米糕吗，这次我可是非常有自信的，特意多放了香甜又不腻口的南海岛椰子丝，边角起酥也起的非常好。”

“不了不了，非常感谢您，我的食量很小，一份松饼就足够了。”

朱诺慌慌张张地摆着手，面对谭越的好意显得不知所措，支吾了半天才说完话，她的身体也害羞地扭来扭去，娇嫩胸口前鲜红色的领带跟着一晃一晃，十分抢眼。

“好的，那请稍等。”

谭越强忍住冲上去摸摸头的冲动，表情维持微笑不变地拿出一个玻璃碗，向其中打入了两颗生鸡蛋。

谭越先使用漏勺把蛋黄和蛋清慢慢分离，谨慎地让摇摇欲破的蛋黄移动到另一个玻璃碗中，又往盛有蛋黄的碗里撒上了两小勺白砂糖，加上大量低筋面粉和泡打粉把它们全部淹没。

谭越打好蛋汁后取出一块蜂蜜色的黄油，把它放进一个金属小碗后扔进一盆热水里，任由它慢慢水浴融化。

谭越趁黄油加热的时间，从柜台里取出一台深红色包边的打发机。连接上电源后，它立刻发出低沉的“突突突”的声响，带动转头上连接的打蛋器飞速转动起来，把透明的蛋清打出大量泡沫，颜色也逐渐接近于白。

谭越又向碗里面加入了用量一半的白砂糖，掉过头重新处理已经变成淡黄色糊糊的蛋黄面粉混合物。

谭越另拿一个打蛋器开始用力搅拌糊糊，他不光顺着一个方向不停画圈，中间还时不时上下轻微振动手腕，使打蛋器的运动路线更接近于竖着的椭圆形。

这样的手法能使打出来的蛋白更加均匀细腻，是每一个高级西点师必备的基础技巧之一，但它同时也对手腕的力量要求非常高，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最多只能坚持一分多钟，就会感到关节处像上了锈一样发出吱吱呀呀的钝响，事后也会连续酸疼上三四天。

但谭越明显是受过专业培训的，原本能清晰看出颗粒的面糊不到三分钟就变得细腻顺滑，混合上新鲜的热牛奶和刚热好的黄油，它的颜色也变成了漂亮的明黄色。

而在这时，机器自动打发的蛋白已经完全变成了洁白色，谭越把剩下一半用量的白砂糖加了进去，并把机器也调成低速，很快，这边的蛋白也完成了。

谭越在无声的电磁炉上放下平底锅，把温度调到中档预热锅底，等黑色磨砂锅面蒸腾起丝丝白雾时倒入了打发好的蛋白。

“滋滋滋……”

蛋白受热开始收缩凝固，谭越则娴熟地用锅铲把它们分成同等大小的小饼。

谭越在小饼下面略微粘锅，上层却依旧粘糊的时候，谨慎地把蛋黄打发液均匀地倒在了每个小饼上面。

一面煎熟后翻到另一面，等另一面被煎的泛出焦棕色后出锅。

小饼们被叠放在一起密密地浇上甜蜂蜜，最后在最上面点缀一颗鲜红欲滴的冰晶樱桃，一盘典型的白鹰甜点——美式烤松饼就大功告成了。

“完成了，请您慢用。”

谭越把餐盘端上餐桌优雅地抚胸行礼，随后把身子依靠在身后的柜台上微笑地注视着朱诺。

“谢，谢谢，那我开动了。”

朱诺局部地还礼后，双腿并拢乖巧地坐上了木椅，拿起刀叉，用可爱的小鼻子轻轻嗅了嗅用金丝饰边白瓷盘盛放的松饼。

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甜蜜地仿佛置身于由满天花海充填的世界，让人直恨不得腻死在里面。

朱诺的眼睛开始泛起小星星，但发现谭越一直在注视自己后红着脸轻咳了一下，重新恢复了一个淑女该有的矜持。

朱诺用锋利的金属小刀轻轻划入蜂蜜的镀层，一直没入松软饼身的最底层。再划一刀分割出一小块后，朱诺又用叉子把它们叉在一起，带着悬挂在松饼表面摇摇晃晃的蜂蜜整个放入口中。

花香与甜香瞬间爆发出来交相辉映，带给整个口腔乃至整个大脑空山新雨后般的清新淡雅感受。细细咀嚼后，鸡蛋与牛奶混合的醇香也慢慢蕴荡出来，更为醇厚地侵占了味蕾，顺滑入食道、浸没入腹腔，带来了层层叠叠回味无穷的牛奶鸡蛋味道。一块松饼简直如同流质一般，没怎么经过咀嚼就自动融化进了肚子。

女孩子都是喜欢吃甜食的，朱诺自然也不例外，吃到第一块松饼后，她就不自觉地柔和了嘴角，左手轻轻抚摸着刚刚经过食物的右脸颊，露出来幸福地笑容。

为了这个笑容也值得这一顿饭啊。

谭越有种被港区小天使治愈的感觉，掏出手机迅速将这一幕保存了下来。

“啊呜啊呜，嗯！谭越先生，你做的松饼真好吃！”

朱诺似乎能通过吃美味甜食来调节情绪，随着时间推进，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生动，一开始的怯懦和畏缩减少了很多，此刻的她才真正像一名正常健康的十几岁小姑娘。

谭越看着她一点点通过自己做的食物排解压力，心情不自觉也变得愉快。

谭越依稀记得，看着别人享受、赞赏自己做出的食物似乎是他当初决定当厨师的原因之一。

就在这时，谭越发现刀叉轻触瓷盘的声响逐渐变慢，而且在这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细细地抽泣声。

谭越寻声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对轻轻颤抖的肩膀和一颗有着淡金色披肩短发的小脑袋。

点点晶莹从朱诺的侧颊流下，滴落到盛放松饼的盘子中，打湿了还散着热气的松饼。

“不、不要看，呜呜……朱诺、朱诺会很坚强的，呜呜……就一会，一会就好……”

朱诺发现谭越注意到自己后，立刻伸出右手试图遮挡，然而这样，只是让她纤细右手上一串带着七彩光芒的手串显现在了谭越面前。

那是珍珠之泪……

谭越回忆起了那位同样曾经来这里哭泣过的黑色长发少女，也想起了她曾经介绍过的珍珠之泪。

谭越看着情绪完全近乎完全崩溃的少女，心中猛地涌起一阵悲哀，最后他只能勉强稳住语调平稳，尽量柔和地说道：

“放心吧，这里在早上六点之前没有别人，尽情哭吧，相信大家，也相信指挥官，战争一定会有结束的一天的，到那时候，你可以和大家一起来，想吃多少松饼就吃多少松饼。”

“呜、呜，呜哇啊啊啊……”

朱诺仿佛解下了最后一道心房，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而谭越只默默坐在她旁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太阳初升，AX136港区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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