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逝去与新生

从筱月失踪开始，到获救，有整整一星期，这期间，无法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当警方终于追查到囚禁筱月的地方，展开营救时，做出了一切的凶手却逃匿无踪，什么也没能留下，只是留给了男孩一条烂命。

小米艾也在筱月获救的现场，被确认周围安全之后才获允进入，却看到了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漆黑的屋内弥漫着臭气，枯瘦到已经不成人形的男孩**着躺在潮湿发霉的地板上，身上沾满了干涸的黑色血污，一动不动。

崩溃的小米艾冲过去检查筱月的情况，悔恨与自责让她呜咽，止不住啜泣。

依稀看清楚他的身体状况，更是让女孩惊愕住。

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屁股和手脚上都是血淋淋的，双腿中间只有残缺不全的皮肉，空洞洞的，似乎还有烧焦的痕迹，双手双脚的筋被挑断，露在外面，身体滚烫，没有生息。

“小月哥哥！！醒醒啊！”

努力的摇晃着，终于有了一丝迷离的气息，男孩微弱的睁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艰涩的笑了。

脸上满是腥臭上污秽，一只眼眶以怪异的形状扭曲着，流出黑红而浑浊的液体，简直变成了一个怪物，鼻子歪斜着，笑的很难看，牙齿都掉了好几颗，嘴唇开裂，里面全是血液唾液混合起来的血泡。

男孩艰涩的吐出几个字：“你……来、了啊……小，艾……”

没能清醒多久，便昏迷了过去。

已经是处在地狱的边缘，只有一口气，若不是后来抢救及时，恐怕就不会有以后的故事了。

警察拉开了小米艾，冲进来的医护人员把筱月抬上救护车，送到医院进行急救。

整整一天都在护住他的命，小米艾在外面等着，不知多久才得到暂时脱离危险的幸运消息。

但是，即使活下来了，带着这样的身体活下去，真的算幸运吗？

脱离了生命危险，这种情况也只能躺在ICU里，小米艾看到已经不成人形的筱月，泣不成声，却也只能束手无策。

梁父与梁母接到通知来医院看望筱月，没有过问什么，甚至没有走进病房看他一眼，当接到医疗费账单的时候，几万块，梁父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他妈的这么贵？？老子养这个崽种都没有这么贵！你们留着他吧，爱怎么办怎么办，别来找我”

梁母看到自己被抛下，很可能会让自己承担这些医疗费，又没有这么多钱，气急败坏的大吼大叫。

“这是你儿子你不管？！你还是不是人了？”

梁父回怼：“他是你生的！要管也是你管，不管你就让他死了吧？反正你也不稀罕不是？”

“好啊，那就扔那吧！我也不管了，反正我本来就没想生他！”

两人当众争吵起来，却没意识到，这仅仅是当前的医疗费，要治愈筱月让他能够正常生活，至少会花好几倍以上的钱，而且能花钱做到已经是足够幸运的了，怕就怕以后只能躺在病床上活着。

何况，筱月的父母根本就不想为了他浪费自己的财产。

经过评估得出来的报告，筱月身上这么多伤，能活下就是个奇迹。

耻部三度烧伤，全身多处严重骨折，鼻梁骨破碎，右眼玻璃体破碎，伤及视神经和视网膜，永久性失明，手脚韧带完全断裂，性-器官损坏90%，终生不育，大肠脱出坏死，中度脑震荡，可能造成智力障碍或者发生永久性记忆缺失。

如果不进行手术，不说能不能正常生活，就连这条命都无法彻底保住。

三度烧伤无法自行痊愈，必须进行移植手术，否则很可能因为感染死亡，而耻部损坏的太严重，经过很复杂的救治才能正常排泄，很可能要终生靠着粪袋和尿袋，还不涉及骨折的固定，眼睛韧带修复等等等等。

就连医生都私下评论，救活了也是受苦，但本着职责还是尽力把筱月救活。

究竟是什么样丧心病狂的恶魔才能做出这样的行径，去迫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变得生不如死。

眼看着躺在那，父母却不管不问，放任他自生自灭，小米艾只能去求自家人。

“哥哥，救救小月哥哥好不好……”

她自己都不肯定，是不是还能挽留下筱月的生命。

米青摇了摇头：“小艾，你难道没有看到他的父母都不管他吗？这医疗费太沉重了，妈妈她不可能会垫付的，倒不如说，梁筱月的父母不来敲诈妈妈已经十分万幸了”

小米艾绝望的垂下了头，只能懦弱无能的哭泣。她恨警察，恨兄长，恨那个禽兽不如的生父，更恨自己。

一切，都是自己的一时兴起导致的，如果当初……

可惜没有如果，筱月都已经变成了那样，如果愿意，小米艾甚至希望躺在那里的是自己。

“哥哥，我怎么才能救他？”女孩抹去了眼泪，坚决的说。

米青早就知道结果了，除非奇迹降临，否则筱月只有死路一条，而这个残酷的事实，也只能让妹妹尽早接受。

“小艾，已经太晚了，他的父母都这么不上心，不做手术，活不了多久了，这不是你想要，就能改变的事情”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妹妹终于崩溃了。

“你当初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为什么！！我恨你——！！永远，永远！我绝不原谅你！”

恨之入骨的口气，哭着喊完之后奔逃开来，企图逃避这样不甘的现实。

米青无奈的叹了口气，愤懑的锤了墙一下，砸出一道拳印。

这便是命运，无法逃避的命运，梁筱月是，他是，妹妹是，所有人都是。

假如梁筱月与妹妹不曾相识，假如他与妹妹的关系能够更融洽，假如他当时能想出更好的办法让梁筱月避免这样的命运……

太多的如果，太多的后悔，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幻想。

…………

小米艾跑进了病房里，伏在筱月的床边哭泣。

紧紧握住一只冰凉的手掌，陪伴到最后，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然后带着罪孽活下去直到死亡，到地狱里去赎罪。

“小月哥哥，都是我的错，答应我好不好？一定要醒过来，作为代价，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算嫁给小月哥哥我都不会后悔……求你了，醒过来吧……”

似乎是听到了女孩的祈愿，筱月从深度昏迷中苏醒了一点，但还是处于昏迷当中，只是依稀无力的喊出几个字。

“爸爸……妈妈，呜呜呜……小天，你们在哪？妈妈，我真的好疼啊……”

还完好的那只眼的眼角淌下清明的泪珠，这个男孩只能在梦中寻找那份从未得到的温暖，殊不知，现实中他憧憬着渴望爱与被爱的人，早就抛弃了他，生死置之不顾。

“怎么会这样……”

小米艾甚至都没有了生的希望，在这一刻，她只想永远的陪伴在筱月的身边，无论天堂还是地狱。

原来这个邻家哥哥比她想象的要可怜的多的多。

被至亲之人抛弃会是什么感受。

被挚爱之人背叛又是什么感受。

不该遭受这样残酷的命运，只不过是个孩子，他又做错了什么？

“对不起……”

…………

果然如预料的那样，米青米艾两兄妹的母亲被敲诈的事情烦的愁眉苦脸，即使赔偿了，他们也不会把这些钱用在治疗筱月上。

而梁父梁母只是象征性的交了住院费护理费，根本没有做手术的意思。

事情朝最坏的方向发展，筱月撑不住了，器官衰竭，快要迎来生命的终结。

那一天，小米艾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除了自己基本就不会有人来看望他了，显得落寞又可悲。

洁白的床单上，躺着气息微弱的男孩。

也许是回光返照，他醒来了，发现喜欢的人守护在身边。

“小艾……你怎么哭了啊？女孩子、哭鼻子可不好看……”

无法诉说什么，弥留之际，只希望他不会太难过，努力维持笑脸，就像初次邂逅时，即使饱经摧残，也会绽放笑颜。

“小月哥哥，我喜欢你啊……”

听到这句话，筱月不太明白，不过小孩子表达喜欢的那种感情应该是很纯洁的吧？

他笑了，开心而又纯真，流下最后一滴泪，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撕心裂肺的哭声从女孩的内心喊出，宁静的病房被沉痛袭染。

米青不顾妹妹的想法，将她带出了病房。

几个医护人员走进了病房检查，确认了心跳停止，盖上白布推了出去。

一切就是这么无情而冷淡，残酷又现实。

小米艾只在清醒的最后一秒看到了心爱之人被推进太平间，便没有之后了。

终究会迎来这个时刻，都结束了吗？

…………

…………

在小米艾被米青抱走之后，医院里突然闯进了几个戴墨镜穿西装的黑衣人，向院方出示了证件，将筱月的遗体带走，不知去向。

葬礼没有举行，医院没有反应，筱月的父母也没有声讨赔偿，警方没有追查逃犯，没有任何人记得，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在这几天里，有几位黑衣人在这片区域来回奔波，不知道做着什么。

几天之后，筱月发现自己苏醒在一片草地上，金黄的阳光洒在身上，微风吹拂，身体完好，没有任何损伤。

他迷茫的睁开眼，带着新生儿的好奇感，观察这个美丽的世界。

“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那天跟小米艾偷偷出去玩，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了，记忆截止到来到山村前面。

站起身向前走，来到一片花田前，发现一个女孩坐在田垄上，脸上的表情很疑惑，像是在想事情却想不起来。

“小艾？你在这做什么？”

女孩好像不认识筱月一样，转头奇怪的问：“我们见过吗？”

一段记忆似乎在脑海中蹦现，筱月没有疑惑的反问回去，而是说：

“或许吧……曾经在哪里见过，不过，这不重要”

男孩伸出手，微微一笑。

“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女孩歪着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知不觉眼睛刮下一道泪痕。

“好啊，我叫米艾，哥哥你呢？”

“梁……叫我小月就好，很女孩子气的名字，对吧？没办法，爸爸妈妈就这样起的……”

“叫你小月哥哥可以吗？”

“啊……随便啦，怎样都可以”

“太好了呢……”女孩偷偷抹了下眼泪，笑着回应。

男孩与女孩并肩站在一起，在花田草地上嬉闹玩耍，就像他们忘掉彼此之前的相遇邂逅一样。

欢声笑语，没有忧愁，这便是那个故事的结局。

然而人生没有结局，筱月的思绪拉回当下，轰然坠落到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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