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追忆大福大贵（上） 7.16.1

李大福出生在朝阳城一个贫困的小山村里，而他的家境却又是这个小山村里最为贫困的那一个。

大福大贵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愿景，然而，事与愿违。

父亲早早就走了，不知所踪。只剩下多病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与自己相依为命。

可能是因为别人的家里就算再怎么穷，也会有爸爸这个角色，所以四乡八里的小孩子都喜欢来欺负他和他弟弟。

“李大福，你爹呢？能不能把他请出来给我们看一看啊？”

他们总是喜欢这样围在一起嘲笑着李大福，往他身上扔小石头。

爹？

这个词对李大福而言，好陌生。经得起这个称呼的人，似乎早就在人间蒸发了。

每每这时，李大福沉默了。

“还是……你的爹太多了，说不出是哪一个？”

“你弟弟和你真的是亲生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或——”

他们看到了李大福的沉默，却不加以理会，变本加厉地嘲笑着李大福。

“不准你们这样说我娘亲和弟弟！”

听到这样的话，李大福握紧了拳头冲上去。

然而没有用，一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一群人。

每一次李大福都被打得遍体鳞伤，可每一次他都会选择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挣扎。不为别的，他就是讨厌别人这样诋毁自己的家人。

“没意思。”

小孩们踢了一脚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李大福，嬉笑着离开了。这其中有恶意带头的，也有无意跟风的，总之，没有人去怜悯这个躺在泥地上头破血流的小男孩。

年幼的李大福一动不动地、呆呆看向头顶上的天空，血色的。

而这种现象在李大福母亲去世之后变得更为严重，他和弟弟成为了别人嘴中彻彻底底的野孩子。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再跟他们打架了。”

还好，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那么纯粹的冰冷。

他的弟弟大贵总是成为第一个拥抱他的人，或许也是最后一个拥抱他的人。

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拥抱他的人。

“我要离开这里。”

李大福浑身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滚烫之意，在心里决定要带着弟弟过上出人头地的日子，要让这些瞧不起他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哥哥，我们没有钱啊。”弟弟大贵心疼地抱着自家哥哥，眼泪确是流个不停。

“不准哭，我都没有哭。”李大福头上沾满了血迹、语气又凶，看起来很是凶神恶煞，像是刚从战场回来一样，充满了狼性。

是的，李大福没有哭，他早就不会哭了。

哭有什么用呢？哭只不过是对那些人示弱的一种方式，只会让他们更加得意地伤害自己。

所以，他绝对不会哭。

“钱会有的，我们什么都会有的。”李大福在弟弟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回家里去。

“我们……一定要过上好日子！”

说是这样说，然而李大福一直没有找到离开这个村子的契机。毕竟外面的世界太大了，要下定决心走出去需要太多的勇气。

直到——

直到他看到别人把自己弟弟喜欢的小鸡活生生踩死在地上。

“李大贵，你连自己都要养不起了？还养鸡呐？”

“反正这只鸡早晚都会死，不如我们帮你一把啊？”

“哈哈哈哈哈哈——”

“求求你们不要踩，它真的会死的。”李大贵狂乱地哭喊着，却被别人狠狠推到在地上，打得像个猪头。

“哭呀——”

“哭也没有用！”

这是这群人渣新的游戏方式。他们发现单纯殴打这兄弟俩已经算不上什么有趣的事情了，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满足于伤害李大福李大贵的肉体。

把他们心爱的东西当着他们的面毁掉更为容易得到**。

李大福在乎李大贵，而李大贵喜欢这只黄毛小鸡。

那就，踩死这只鸡。

李大福回到家里，看到的就是弟弟对着地上哭得不行，哭得都找不到魂了，话也说不清。

“不要哭。”李大福双眼腾起黑雾，抱着弟弟出神。

他拿着刀就走上门去把带头那个小孩给砍伤了，他没有勇气直接把他给捅死。

李大福还是怕的。

这件事成了他带着弟弟离开这个小村落的契机，那个小孩的家长是不会放过自己的，李大福带着李大贵连夜逃跑了。

出村之后的李大福并没有迎来自己的好运气，他经历了太多难堪、心累的事情，但他绝对不会哭。

那个出人头地的梦想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可有一天，它却突然直接被别人捧在手上送给自己。

“加入我，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那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站在他面前，身旁站着一系列穿着同样不菲的仆人。

“为什么是我？”

这时候的李大福已经是一个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的成年人了，他不会直接相信别人无端送上来的好事。

“很简单，你的眼里有野心，别人难以企及的野心。而我，需要这种野心。”

少年拍拍手，有人立刻服从地把一张纸递到他手上。

“答应我吧，李大福。”

“只要你点头，从现在起你就是朝阳城中心一家赌场的老板，不出十年你绝对会成为朝阳城数一数二的人物。到那时候，你想要的，应有尽有。”

“这笔生意稳赚不亏，不是吗？”

李大福心动了，动得很是彻底——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年到底在暗处考察了自己多久才会做出这个决定，但是机会摆在面前，他没理由说拒绝。

他颤抖着接过这张地契。

梦想实现的代价是，成为恶魔的随从。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接触到这些黑暗的东西，良心随着时间被寸寸侵蚀掉。

更甚至，他杀人了——虽然并不是他亲自去动的手。

那个人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不除是不行的。

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颤抖着等待消息。

他会被发现吗？这样做真的好吗？

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翻滚着。

“大人，事情办成了。”杀手头子轻巧地翻进来，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个答案。

“哦，办得很好。”李大福故作冷静地说，其实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死了，真的死了。

那一夜，李大福身子抖得像个筛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睡都睡不着。

那个人的亡魂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眼边、心里边。

“大贵，我好害怕啊——”

他不知所措地走到弟弟房间，第一次在弟弟面前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哥哥，你怎么了？”

李大贵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睡意朦胧地睁开了双眼。现在已经是半夜了，自己的哥哥却如此失魂落魄。

“我做噩梦了……”李大福嗫嚅着，却不敢把事情说出来。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脏得无可救药，但他仍渴望着在自己弟弟面前做一个最为纯净的人。

“你都多大了，还怕这个啊？梦都是假的。”不知情的李大贵嬉笑着自己的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的。

李大贵这句话其实和李大福想要的答案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他不知道为何突然感到不害怕了，这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人本来就该死，自己不过是把这件事提早了而已。一切阻碍到自己事情的人都该直接被送下地狱！

杀人，只不过是一个巩固自己现有地位的手段罢了。

至此，李大福不再感到害怕，甚至，他爱上了这种别人向自己求饶的感觉。

“大福老爷，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不会说出去了。”

那些人跪在地上对自己苦苦哀求，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不可能。”

李大福决绝地转过身去，徒留身后一片屠杀的惨叫声。

他感到很快乐。

秦枫可能真的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劫数吧。

自从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出现，李大福就发现事情不在掌控之中。

他一口气就轻轻松松地把大福馆给夺走了，把绿光的秘密给破解了，把自己信赖已久的杀手小队猎杀了。

李大福再一次久违地感受到恐惧之感，单纯就是因为秦枫这个人。

变数多得要死，根本就拦不过来。

他想逃跑，可惜现实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想得到新的庇护，现实依旧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绿先生听说了你的事。”

来到他面前的是一个面生的陌生人，穿着朝阳大队惯有的捕快衣服。

“你的弟弟……”

来人冷笑了一声。

“我求你，求求绿先生，不要杀我弟弟。”

李大福再次跪倒在这个小捕快面前，他的下跪已经不值钱了。他的额头、他的嘴全都痛得要死，可是他依旧要牵动这些部位去为弟弟争一口气。

“你知道你是什么下场吧。”捕快冷笑了一声。

“我死了，我弟弟能活下去吗？”

李大福知道绿先生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因为自己已经打算把他的事情给说出去了。

“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

“你死了的话，你的弟弟未必能活下去。但是你不死，你弟弟就一定活不下去。”

捕快往他手里放了一个纸条。

“也有可能是生不如死。”

捕快走了。

蛇信子阴森森地看着李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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