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坐下来,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加乖巧:“娘子,我现在每天处理公务,操劳国事,不能那样安逸享乐。所以纳妾这件事还是不要提了。”
申涟疑惑地看他:“没纳妾我看你也没闲着啊。”
齐衡红着脸道:“那我以后注意,必不会让娘子难过了。”
次日请安的时候,齐衡就去和郡主提了提,顺道把素佩姑娘聘给了她表哥。
回来的时候,申涟好一通埋怨:“我说素佩姐姐是个好的,人又漂亮,又温柔体贴,你却给她嫁了出去。倒说我不够尽心服侍你。我还不够尽心?”
“你尽心在哪儿呢?”齐衡气她说纳妾的事,故意顶她,“你自来齐家,可曾给我绣过一件小玩意没有?慢说衣裳鞋袜,就连个荷包香袋儿也不曾见过。你炕屏都给母亲绣了两个,怎么就不想想我呢?你是嫁给我,还是嫁给我母亲呢?”
申涟便说:“我愿意做给母亲是我孝顺,是我的心,再说,我短了你的衣裳鞋袜,还是你没有香袋儿荷包戴了?”
“你――”齐衡气鼓鼓地去一边坐着去了,晚间吃饭还是板着脸。
申氏也闷不做声。
平宁郡主问道:“衡儿,你板着一张脸做什么?给我们脸色看?”
齐衡连忙答道:“儿子不敢。”
齐国公赶紧打圆场:“许是朝堂上有事不顺心吧,衡儿也劳累一天了,你别说他了。”
郡主便也不说话了。
齐衡吃罢饭,正待喝茶呢,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那你给不给我绣荷包?”
申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想了半天才知道这是在父母面前让她表态,未免觉得他实在幼稚,因而并不说话。
齐衡看申涟不说话也不哄他,又气哼哼一扭头,再不搭理申涟了。
郡主的眼光在两个孩子中间转来转去,齐国公的眼神跟着郡主转来转去。未免觉得这小儿女撒娇耍赖的样子甚是可爱,想齐衡自与嘉成县主签了婚书之后,已经再没这样开心了,心里也觉得高兴。儿子这个心结若是能打开,可真是太好了。
申涟当然不能让齐衡天天这么烦她,只好收拾收拾给齐衡绣个汗巾子让他好闭嘴。选花样的时候,申涟也不太精心,只定了一个岁寒三友的花样,就开始不慌不忙地绣汗巾子。
云心看申涟都没有什么积极性,就劝她:“既然做了,就好好做呀,横竖岁寒三友的花样也不怎么费时费力。”
“他也不急着用这条。”申涟撅着嘴道。
这一条汗巾子还没绣完,朝堂上的濮议之争又激起了涟漪。
事情很简单,今上要封生父为皇考,自然是有不少臣子不同意的。其实只要是过继来的太子,上位之后都会走这么一遭。
为君的可以翻脸不认爹,当臣子的是不能就这么同意。
齐衡首先提出异议,然后一谏再谏,直把官家问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
于是齐衡就只能回家了。
郡主和齐国公不省心地收拾了齐衡一通,最后把死鸭子嘴硬的齐衡撵到了祠堂跪着去了。
申涟听到这件事倒是没怎么生气,只收拾了针线笸箩,提了食盒去祠堂看官人去了。食盒里只放了几块好克化的枣泥山药糕,一碗不太甜的莲子汤。
齐衡正委委屈屈地跪着,听见声响,回头一看,知道是申涟,又把脖子扭了过去:“你也是来劝我的?”
申涟把食盒放下,只觉得齐衡这样子可爱,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也跟着跪下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文死谏,武死战,遇到这样的事,若满朝文武无人进言,才是真的无望了。你若有心做一个忠臣,不必顾虑我。你做什么选择,我必相随。”
齐衡呆呆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地握住了她的手:“是我误了。我竟不知你如此高风亮节……”
申涟低头一笑:“并不是什么高风亮节。坚持心中对错本来就是应该的事。若这也算高风亮节,也让人害臊。父亲母亲不是不知你是对的,只是担心你罢了。”
齐衡说:“我知道。只是委屈你。”
申涟便故意地叹气说:“有什么委屈不委屈,不过今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
齐衡就作势要掐她的脸,哪里还有刚才委屈得要掉眼泪的样子。
这几个月来,齐衡赋闲在家,连带着申涟过了几个月舒心的日子。齐衡既然慢慢的收了心,也体现出他能一个好丈夫的潜质来。每日和申涟赏花赏月,吟诗作赋的,竟发现申涟是一个难得的才女,不少见识还在自己之上。
最难得的是格局不小,看政事也一针见血,只是说出话来未免无情了些,比明兰还像断案老吏。
又过了些时日,齐衡起复,仍旧官居原职,他这几个月闲得太过,冷不丁一回到原位,未免扎手舞脚了一阵,夜里把公文摆到卧房来看。
申涟在牙床上坐着,自己在一旁下棋玩儿,远远的看见有火光。
“怎么那么亮啊,哪里走水了吗?”申涟问在一旁伺候的叶心。
齐衡抬头看了看:“怎么好像是澄园的方向?”他倏地站起身来,急得摩拳擦掌,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申涟冷眼看着他原地转圈,也不说话。
齐衡方才好似只是自言自语,这下已经冲出门外喊李冲。
申涟便说:“李冲怎能进得内院?”这已经是明示他于顾家是外男了。
“对,你说得对,我得出去。”齐衡急吼吼就往外走,申涟的弦外之音他是半个字也没听出来。
齐衡走了,申涟自己在牙床上坐了一会儿,云心叶心两个也不知怎么劝解,只看着姑娘面沉如水,心里害怕。
又过了一会儿,申涟往外去了,还没到厅前,就听见姑爷喊叫:“我就不能去救她一次吗?!”
“我应该为她拼命的时候我没有拼命……”云云。
申涟在柱子后面站着,只觉得尴尬。她细思一回,缓步上前:“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齐衡见她来了,眉头紧皱,一脸的怅然:“你也来拦着我,你也不信我?”
申涟心里只觉得他蠢得好笑,面上却并不显露:“你明明说要和我去樊楼吃酒的,今日还想反悔,那是不能够的。”
平宁郡主眼光一扫,却说道:“既然说了和你媳妇去吃酒,那便去吧,换身衣服再去,别让人踩着你。”
齐衡上了马车,依旧一脸的郁郁。
申涟知道平宁郡主肯定早知她是把齐衡偷出来带到澄园去的,不然去樊楼吃酒如何能被谁“踩着”。只有齐衡,不但长得没有郡主好看,还笨。
申涟心中酸涩,半掀帘子向外看了看,回头和齐衡说:“官人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啊?”
齐衡不看她,只留给她一只耳朵。
“改道,不去樊楼了,去澄园。”申涟吩咐完这一句,便闭上了眼睛,也不和他说话了。
齐衡不免有些惊讶,然再看申涟闭了眼,生怕她被自己气死,一时心内惴惴。又担心明兰产期将近,怕她惊动胎气,心剖成了两半,又惊又喜的,给自己急了个坐立不安。
不过片刻,澄园已经到了。
申涟听马夫说到了,也不睁眼,只说:“你自去吧。”
云心也怕申涟生气――申涟生气与旁人不同,她生性宽宏大度,并不常生气,一旦生气,也不哭泣流泪,只是一个人坐着,也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也不爱和人说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以前申涟小时候,有个亲戚家的哥儿摔死了她最喜欢的一只小猫儿还来吓唬她们几个丫鬟,申涟当下就拉了脸,再不曾和那家人说一句话。
这么多年,申涟就动过那么一次怒。
这次姑爷做的确实过分了点儿,但这次过去了……大概也就能说开了吧?
云心把着窗户,喏喏地问:“小姐既然生气了,为什么还带姑爷出来呢?”
申涟偏过头,只留给云心一只后脑勺。
又过了一会儿,齐衡灰头土脸地出来了,申涟早有准备,叶心取了干湿帕子,干净的外衫,让李冲给齐衡换上了。
齐衡上车时眼睛也亮了,看来盛明兰确实人还安全。
齐衡主动地说起盛大娘子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顾侯也回来了,一家三口正抱在一起哭呢。
申涟听得牙酸,也并不怎样感动――她一向薄情寡义的,觉得除了亲人和二三好友,旁人的悲欢她都不能知道。
尤其现在她正在生气,并不能为别人喜得麟儿而怎样的欢呼高兴。
于是她淡淡的“哦”了一声:“那真要恭喜顾侯和盛大娘子了。”
齐衡觉得没趣,一瞬间又心内惴惴了。
途径樊楼,齐衡又看了一眼自家娘子,只见她垂着眼睛拨弄指甲。她的指甲养得不长,约有半寸,染成粉红色,修得极好看。
齐衡叫停了车,先跳下了马车,朝车上伸了手。
申涟看见了,没动。
齐衡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申涟不欲在外面给齐衡冷脸,便搭手上去。齐衡握住申涟的手,扶她下车,向她道:“听说樊楼新做了雪花酒。我们夫妇俩,一块儿进去尝尝。”
申涟听着觉得十分生硬,抬眼看他,却发现齐衡觉得他自己发挥得很不错。只好跟他进去吃酒。
雪花酒用到了羊髓和龙脑,味道醇香,申涟并不喜欢那味道,只点了一壶蔷薇露,热热的喝了几杯。
齐衡看出她心里不爽快,申涟平日生性通达和畅,脾气再好不过的,从未有今日这样冷淡的样子。脾气好的人一旦发怒,是最要命的,因为你不知道怎么哄才行。
齐衡亲眼看见申涟把那一壶蔷薇露喝了个干净,又要了一壶流香酒,终究是怕了,命人把酒拿着,连连哄着申涟回家再喝。
其实申涟并没有喝醉,她只是心里不大痛快。
这一晚齐衡也不敢去扰她,只自己在外间榻上睡了,想了一夜怎样把往日的事情和申涟说开。
次日,申涟宿醉才醒,才上妆完毕,就听见有人说顾侯又闯进府来了。
申涟忍不住把簪子狠狠拍在桌上:“他当齐国公府是什么?是他家?帖子不会递,门也不会叫了!若再作妖,看我不一剑捅了他,才叫他认得他申奶奶!”说罢,当真取了一柄短剑,气冲冲从后门进了书房,躲在屏风后面且听顾侯说什么。
然而却听得顾廷烨谢了齐衡。
顾廷烨走了,齐衡才从屏风后发现了自家娘子:“你干什么呢?”
“哦,我就是看顾廷烨不爽很久了,他要是伤你的话,我正好捅他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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