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生死离别

没有人会对这个拥抱有任何的邪念，他们知道，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死亡，面对别人的死亡却无能为力。激愤过后的巨大落差，内心如炼狱般煎熬。

仇恨隔离了世界，操着正步走入痛苦与血腥，这是体验过地狱烈火般痛苦的人所独有的。

叶寸心紧捂胸口，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知道她再一次发病。

前世的自己，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一次又一次死亡的洗礼，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战友的牺牲，还有那一次又一次名叫雷战的梦魇的折磨。正是因为这一次又一次，她患上了大部分特战队员都会得的疾病--战后心理综合症。

本已得到控制的病情没想到重来一世，在见到这些女子凄惨的死亡后，再次复发，或许刚才的一切举动都是病发的原因。

叶寸心埋头苦笑着，即便重来一世，黑暗依然如影随形。看来这次回去是真的要看医生了。

十年的生死作战经验让她明白，关于生死的任何解释，跟说书唱戏的一样，都是事后蛋、疼的演义。

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完成任务，活着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老炮拍着她，她的思绪渐渐回归了正轨。

“需要退出战斗吗？”老炮的声音轻柔却富有磁性。他知道她的精神已经受到创伤，如果继续执行任务或许会有危险。

叶寸心摇了摇头，给了他一个安好的笑容，没有说话，而是转身来到昂登残缺的尸体旁边，割下他的头，收了起来。她发过誓，她要带回昂登的头颅，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她做到了！战斗还在继续，任务还要继续执行。带着同胞的尸体，队员们的心态悄然的发生了变化。油彩下的神情变得冷酷而麻木……

作为跨国贩毒武装集团，自有他强大的理由，但毕竟是一群乌合之众，无法强大到能与中国的特种部队对抗，更何况还是在特种部队有计划的偷袭之下，他们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基地内的武装分子几乎全部被冷兵器所干净利落地的干掉。

在任务的最后，雷战下达了干掉通讯营房值勤的武装分子和撤退的手势命令。很快，一直守侯在门外的特战队员突进值勤房间，身手敏捷的解决了全部值勤人员。

解救人质和歼灭贩毒武装集团的任务到此算是圆满完成，可是他们所带回来的更多的是不完整的尸体，而仅存的三名人质却是身心重创，死对她们来说才是更好的结局。

这就是战争，活着未必就是幸福，而死亡也未必不是好的开始。

在特战队员们走出营地即将撤退之际，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场意外的来临。

一声突兀的枪声响起，划破了夜色笼罩下充满死亡气息的武装基地。

雷战迅速转身，准确无误的将子弹射向了还残留了一丝气息的武装人员，彻底结束了他的生命。

然而转头的那一秒，他清晰地看到叶寸心为了推开身旁的老炮，硬生生挨了一枪，虽然子弹擦肩而过，但是叶寸心却定格在那里。鲜红的血液顺着胳膊汩汩流淌下来，染红了迷彩，染红了她的左手，也染红了雷战的双眼。

“卫生员！！”老炮一把拽过史大凡，急声喝道：“快！快给她处理伤口！”他知道，自己欠了叶寸心一条命。（注：林国良背着人质，没能第一时间上前）时间就是生命，战场上的战友受伤必须第一时间抢救，否则后果往往不堪设想。

“敌杀死！！！”看到这一幕，女兵们急忙上前想要查看她的情况。

“谁都不许过来！”叶寸心低声吼道，阻止了欲要上前的队友们，她低着头，隐忍着伤口的剧烈疼痛，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不要过来，我踩到了地雷……”

周围的空气瞬间静默，一旁的雷战仿佛又看到了纠缠他多年的噩梦，那震碎他所有美好的爆炸声，那落在他身上的血肉模糊的衣服碎片，还有那响彻天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安然牺牲的一幕再一次重现眼前。

“别说话，保持体力！”叶寸心没有注意到史大凡已经站在她身边，也许是因为她的精神因为疼痛已经开始涣散。

“踩到地雷会有人给你排雷，现在必须给你止血！否则你不是被地雷炸死，而是失血过多而死！”史大凡收起他一贯的嬉皮笑脸，严肃而认真。

“该死！居然是达姆弹！”史大凡狠狠咒骂着，海牙国际公约中早已规定禁止使用达姆弹，可是做为毒贩怎么可能会将什么狗屁公约放在眼里？

“虽然是擦伤，可是造成的伤口却很大，而且我没有办法确定伤口里是否存有弹片，必须尽快手术，否则感染的可能性极高。”史大凡尽自己最大努力为叶寸心的伤口进行了处理，可是有些事却是无能为力。

虽然史大凡说的很隐晦，可是叶寸心又怎么听不出来？伤口牵引的疼痛让她艰难的扯出一丝笑容：“会被截肢吗？”

眼镜后的神情有些闪烁，原来她知道。

截肢，对于一个特战队员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不言而喻。一个战士，可以战死沙场，却无法接受因残缺而苟且的活着。

达姆弹造成的伤口，疼痛是巨大的。叶寸心紧咬嘴唇，汗水早已浸湿了头发，顺着脸颊滴滴滑落。如果被截肢，她将一无所，如果不截肢，等待她的只有死亡。猛然间，她有了想要抬起右脚的冲动。

“怎么会这样？”女兵们捂着嘴，早已泪流满面，她们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叶寸心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被截肢？她那么优秀，那么骄傲！她们不相信老天会对她这么不公平！不相信！

然而下一秒，匍匐在叶寸心脚下，预将拆雷的欧阳倩，又用无情的现实，将她们打入了冰冷的地狱。

“雷公雷！”闪电骷髅标志的赫然出现，让欧阳倩瞳孔微缩，她知道这个雷的厉害，她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拆掉这个雷，让自己和叶寸心活着离开这里，她胆怯了。

此时的叶寸心忽然想仰天长啸，这是对她的惩罚吗？一次是幸运，两次是意外，可是老天不会再给她第三次的机会，让她从雷公雷的死亡中走出来。

叶寸心慢慢抬起头，看向如雕塑般呆滞的雷战，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光泽，灵魂仿佛也变得荒芜。

而叶寸心的眼中透着绝望与别离。前世，她的心里住着雷战，遥远的爱着雷战。没有说过太多的话，没有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辈子都没有在一起。可是就是这个遥远的人支撑了青春里最重要，最灿烂的那些日子和最痛苦的时光。前世今生，或许注定是同样的结局。

雷战失神的呆立在她面前，心中的恐惧如魔鬼般逐渐壮大，吞没了所有。他是人，不是神！他也会害怕，他也会崩溃！无论生死，还是离别，一次，真的足够了。如果要再一次失去，那么他将会与她共赴黄泉。

“我来！”一旁的老炮没有任何犹豫，换过欧阳倩。叶寸心是因为救他而即将失去一只胳膊，也是因为救他，踩上了这颗地雷。所以这颗雷必须由他来拆，他会与她同生共死。

“不需要，我来！”老炮的手腕被人抓住，毫无生气的脸庞早已被冷漠所替代。

“我是最好的爆破手！”老炮毫不示弱，据理力争。

鹰隼般冷冽而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将老炮万箭穿心，低沉的声音冷若冰霜：“我说了，我来！”他的女人，他会亲自去救。

“雷神！”老炮挣开雷战紧握的右手，压抑自己的怒火，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现在的情绪并不适合拆雷！而且你是队长，你不能留下！”

能不能留下不是你说了算！雷战欲要脱口而出的话却被谭晓琳拦了下来。

“雷神！你不能留下！”谭晓琳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急切道：“你是队长，不可以乱来！你以为就你担心敌杀死吗？我们哪一个人不是跟她一起经历过生死？”她压抑着自己的躁动，尽力保持平稳：“雷神！这是战争！没有儿女私情！你是队长！你是军人！你要扛起你自己的责任！现在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你的手中，你这样一意孤行，是让所有人跟你一起陪葬吗？”

他是队长！他是雷神！如此关键时刻怎可如此任性？谭晓琳对他有了一丝失望。

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的情感显得是那么渺小。因为国家，父亲牺牲了！因为国家，安然牺牲了！而这一次，因为国家，叶寸心也要面临牺牲！雷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爱的人都要一个一个离他而去？他不想再失去，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既然不能交换，那么就同生共死。他的理智在混沌中渐渐散去......

“雷神，如果你不离开，我现在就死给你看。”肩膀上的伤口如万蚁噬心，连呼吸都抽痛的彻心彻骨。

叶寸心低着头，不想让他看到因为疼痛早已扭曲的脸庞，更不想看到他因自己而悲痛欲绝的神伤。她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所有人的步伐，她不能让雷战因为自己而成为国家的罪人。

她咬破嘴唇，腥甜的血液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滑过喉咙，品味着绝望。声音因隐忍着剧痛而疲惫不堪：“云雀说的对，你肩上有必须要扛起的责任！如果因为我而让任务失败！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你！”叶寸心费力的喘着粗气，仿佛要用尽最后的力气，“快走！不要耽误时间，我一定会活着回去，相信我！”

叶寸心缓缓抬起头，眼神中透着坚定：“等我......”

雷战停住了脚步，与叶寸心初见到相识的点点滴滴穿梭于眼前，却发现两个人的爱情一次又一次面临着死亡的抉择。生命会如此长短不一，会有生死离别，这些都是命定的悲感，无可逆转，也不可挽回。

“雷神！别再犹豫了！老炮留下，你指挥大家撤退！”耿继辉上前做着最后的劝说。

雷战禁闭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却又悲凉：“撤！”最痛苦的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别无选择。

看着雷战消失的背影，叶寸心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坚定的眼神中蒙上了厚厚的绝望。离别的滋味是这样凄凉，坚强的背后是如此脆弱……

浮沉几度，生死几离，尽头彼岸摘花兮。

她的右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混沌的头脑中残存着一丝理智，她不能倒下，她不能连累为了自己而留下拆雷的老炮，可是放弃的念头慢慢的侵蚀了她大半的心。

她忽然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班长，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雷神选择了云雀却死在我父亲的手中，我一直在愧疚与绝望中承受着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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