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争吵

“医生，你说什么？”叶寸心直瞪瞪地看着大夫的脸，茫然失措中脸色刹时变成了灰色。 雷战站在叶寸心身后，黝黑的肤色掩饰了他的震惊。

医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一时接受不了，但经过我们专家多方面的研究与探讨，已经确诊。”

医生托了托眼镜框，镜片后面的神情有着惋惜：“这种病的概率是百万分之一，到目前为止，我们医院还没有这样的病人，但我们会尽全力去帮她治疗。”

“有没有治愈的可能？”雷战紧蹙眉头，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医生看着雷战与叶寸心渴望的目光，沉默了片刻：“我们只能说尽力，到目前为止，在全世界还没有治愈的先例，而且从这一个月的情况来看，她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

叶寸心茫然地走出了军区总医院的大门，明媚的阳光，带着沉重的倦意萦绕着她的全身。

有时候，阳光很温暖，让我们觉得一生都太过漫长。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过脆弱，无力、颓废。明明耳朵是那么清晰，却嗡嗡作响，分不清自己是否清醒着。

她抬头仰望阳光，直到眼角被刺眼的光芒扎出了清泪。

“好，我知道了。”

身后的雷战挂断电话，拍了拍叶寸心的肩膀，轻声安抚着：“别太担心了，我们要相信她会好起来的。医生不是说了吗？她的病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再说我们也要相信奇迹对不对？就像我们。”

雷战的安慰让叶寸心心中一阵苦涩，奇迹？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奇迹？医学上从未出现过的奇迹怎么会发生在项晓飞的身上？

想起项晓飞看着她那陌生而茫然的眼神，她的心生疼生疼。如果可以，她宁可希望项晓飞牺牲在战场上，而不是这种活着却如同从未活过。

她轻轻抹掉嘴边的咸涩，低声问道：“刚才的电话是猫头鹰吧。”

“嗯。”

“什么事？”

雷战垂下双眸，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片刻的沉默让叶寸心心中微冷，恐怕又不是什么好事吧。

雷战慢慢抬起双眼，嘴角蠕动，他能够想象出叶寸心听到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思索片刻后还是说了出来：“猫头鹰一直在让马云飞说出他的上线毒蛇的信息，可是马云飞始终不肯开口！”

“那又怎样？”叶寸心微微挑眉。

“马云飞想见项晓飞一面，如果见不到她，他什么都不会说。所以，猫头鹰希望……”

雷战没有继续说下去，侧目观察着叶寸心，生怕她突然暴怒。因为他知道他省略的那后半句叶寸心一定能猜到。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叶寸心只是微微一笑，但是这个笑容并不好看：“还真是猫头鹰的作风，为了任务不顾一切。”

一个马琪彤，一个项晓飞，无不是落得悲惨的下场。

雷战知道此刻的叶寸心心情一定糟糕至极，并不适合谈论这个问题，所以他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那你呢？你什么想法？”叶寸心微眯双眼，目视前方。

雷战听不出叶寸心的态度，但为了不碰触叶寸心的底线，他思索着：“毒蛇的信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可是晓飞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见人，所以等她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再说。”

毒蛇的行为已经是窥视我国最高机密，所以他所在的这个集团必须消灭！如果想让马云飞松口，只有项晓飞这一条路。

“等到好一些再说……”叶寸心重复着雷战的话语，嘴角弯起的弧度透着凉意与失望，嗤笑着：“你觉得她还会有好的可能吗？”

叶寸心慢慢转过头，盯着雷战的双眸睥睨凛然，霜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卧底的任务，项晓飞和老炮已经完成了，人也亲自交给了猫头鹰！后续的审讯那是警察的事，审讯不出来那也是警察的问题！”

叶寸心深吸一口气：“你也看到了晓飞的样子，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她见得了马云飞吗？”

叶寸心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她对雷战是有怨气的，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作为军人的一种无奈，她只是希望这一次他可以站在她这一边，然而事实却让他很失望。

“寸心，我知道晓飞的事情对你打击很大，我们都希望她能够好起来。但是我们不能把私人的感情与任务混在一起，这是我们作为特种兵的大忌！而且你是队长，更不应该感情用事！”

雷战本是想安抚，可是此刻的叶寸心已经情感战胜理智，他必须要让她恢复冷静。

“就算我是队长，可我也是一个人！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机器！晓飞已经这个样子，我绝对不会让她再去见马云飞承受更大的刺激！”

叶寸心紧咬牙根仰起头，消瘦的脸颊有着冷冽。

雷战深邃的双眸微光闪动，不怒自威的脸上蔓延着冷峻：“这么多年来，支撑着我们隐蔽战线上的战友们无私奉献的信念是什么？支撑着他们战胜困难和危险的信念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始终战斗在对敌最前沿的信念又是什么？就是那一句话--对党绝对的忠诚！这是一句誓言，一个信念，更是一种信仰！在这个信仰面前，我们个人的一切都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只有我们的事业是永恒的！”

十年的卧底，他也是这么做的。

“项晓飞懂得这个道理，郑三炮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才会义无反顾的接受任务，哪怕被人误解、被人追杀，他们从未放弃过！如果把真相告诉她，她一定会选择面对马云飞，因为她是真正的军人！”

雷战无比的肯定。

“雷战--”这些道理她叶寸心又何尝不懂？可是这样做对项晓飞又是多么的残忍？她的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一把将雷战狠狠推开！雷战重心不稳，踉跄倒退几步，一脸诧异。

“你要是敢把真相告诉项晓飞，我就跟你离婚！”

离婚？雷战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叶寸心，因为项晓飞她要跟他离婚？

慌乱的神情中流出一抹黯然。如果不是在医院，叶寸心很有可能会武力泄愤。

叶寸心怒视着雷战，身体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眼中透着浓浓的失望：“雷战，一直以来你在我心中就是英雄，就是神！曾经的我心高气傲，桀骜不驯，却独独只佩服你一人！虽然你总是不苟言笑，又严厉的很，可是你对火凤凰每一名女兵的关心与帮助我们都感受得到！”

“曾经的你，无论是对雷电还是火凤凰都是重情重义，可为什么偏偏对项晓飞和郑三炮却如此的残忍？”

叶寸心没有咆哮，没有歇斯底里，在隐忍间控诉着。

“你知道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是什么吗？”

叶寸心看着雷战茫然的目光，苦笑着：“是无情！在你的身上我看到的是无情。”

叶寸心的眼睛渐渐泛红，无力地抿了抿嘴：“你越来越像猫头鹰了，是不是当兵当的越久，就越是无情？”

雷战没有想到，结婚两年，在她心里她是这样看待自己。无情吗？

也许吧，十年的卧底生涯如果没有冷酷，没有无情，他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十年的摧残，不可能让一个人一尘不变！他是雷神，却不是真的神……

雷战神色灰暗，错开让他刺痛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拳头渐渐攥紧。

“你和猫头鹰毁了我的兵，毁了我最好的兵……”

压抑的泪水在雷战转头的那一刻悄然滑落，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离出来。

“她的人生，她的军旅生涯，还有……她的爱情……一无所有……”

叶寸心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脸，掩面哭泣也会有清泪顺着指缝淌下，冰凉的顺着皮肤，细胞渗进痛的最深处。

那一刻，雷战怔住了，眉头紧蹙间胆怯着他一瞬间的猜想。

当微风吹过，带着真相穿越而过，脸上异样的悲戚沉痛，像严冰一样冻结，像岩石一样冷峻，漠然中似有无限懊悔……

阳光覆满走在街道上宁静的叶寸心，在这个忧伤而明媚的世间，从单薄的时光里打马而过，穿过紫堇，穿过木棉，穿过时隐时现的悲喜和无常。隔绝了喧嚣和冷漠，游荡在川流不息的街头。

自责与内疚遍布全身，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项晓飞的任务，或者她早一些发现她对老炮的情感，那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

是她没有尽到作为队长的责任，没有真正去了解她的兵，现在所有的一切她难辞其咎。

从亲眼看到黑猫射穿雷战身体之后，她再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她的徒弟她的兵，就在她的眼前没有了自己……

也许她对雷战太苛刻了，也许她只是在找一个发泄的基点。想到雷战在知道项晓飞的情感时，尽显自责与悔恨的无奈。也许她不应该将责任推卸在他的身上，毕竟他并不知情。

“姑娘，要算命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叶寸心的思绪，闻声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停在一位算命阿婆身边。

她面前摆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天闻若雷，了然今生前世。神目如电，看穿仙界凡间。”

“算算吧，很准的。”她费力地抬起浑浊的眼睛，声音沙哑。

老人颧骨很高，两鬓斑白，脸色暗淡无光。

从军数年，叶寸心早已是无神论者，对于这种所谓的算命始终嗤之以鼻，不过是行骗的一种手段罢了。可是此刻却不知为何，她却鬼使神差般地坐在了面前的小凳上。

绿色的军装，坐在算命阿婆面前，显得并不协调。

“问什么？婚姻，财运，事业……”阿婆慢慢的说着，好像她可以算出很多事情。

“姻缘。”叶寸心淡淡说道。

“好。”老人家掏出一张粗糙的纸，“把你跟他的名字、生辰写在上面。”

叶寸心摇摇头：“是别人的。”

“那就把他们的写在上面。”

叶寸心接过纸，犹豫了一下，只写了“项”和“郑”两个字。

阿婆接过这张纸，慢慢闭上眼睛，想了很久，睁开混浊的双眼：“他们会在一起的。”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尽管不知是真是假，但这句话却给了她不少的安慰。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我的话好没有说完。”老人沙哑的声音让叶寸心凝固了笑容。

“郑里带关，他的心是封闭的，没有爱情。而郑也是奠，是同一个字，所以她也不过是他的祭品罢了。”

她说的很慢，却很认真：“他们本是孽缘，而她命数早已尽了，不应该留在这个世间，可是这个人被逆天改命……”

老人指着项字顿了顿：“这便改变了他们之间的轨迹，所以他们会在一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叶寸心心中一紧。

老人停顿了片刻，惋惜地说道：“只不过她便要承受这逆天改命的代价。”

她慢慢抬起头，混浊的目光里有着岁月的沧桑：“她本就是他的祭品，你想想她是不是一直在付出却得不到他的回应？这逆天改命的后果应该已经出现了吧……”

“……”

叶寸心失神的站起身，如没有了魂魄般离去。算命阿婆说的话回荡在她的耳边，仿佛句句中的。

如果没有马云飞的事情，郑三炮已经结婚，她与他只能是永远的战友。

而卧底的任务让项晓飞一次又一次挡在了老炮的前面，在生死边缘垂死挣扎。她的付出换来的是老炮无法跨越的障碍，他没有再出现在医院里，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现在她已经变的……

想到医生说的结果，想到项晓飞现在的样子，那一幕让她倍感锥心。

这就是代价吗？如果是，她希望她牺牲在战场上。

这逆天改命又从何而来？谁会想到这一切的改变来自于马云飞呢？他对她的信任，他对她的在乎让他愿意以命换命，可是她这最终的结局也由马云飞而改变--从未活过。

恍惚间，她停住了脚步。她似乎忘了什么，转身回到了算命阿婆面前：“对不起，忘记给你钱了。”

她离开的时侯，老人似乎没有叫她，仿佛知道她一定会回来。

叶寸心将崭新的红色钞票递给了老人，算命阿婆却没有接过去，摇了摇头：“这个我找不开。”

“不用找了。”她将钱放在老人手中。

也许她是感受到了叶寸心的伤感，淡淡说道：“她的人生本就是一场不幸，逆天改命的结果对她而言或许也是最好的结果。”

叶寸心并不理解阿婆的意思，但是她知道她的话是善意的。

“希望如此。”谢过后，叶寸心转身想要离开。

“姑娘，我给你看看吧。”

叶寸心回过身，慈善的面容微笑着：“不要钱的。”

她拿着叶寸心给的一百元跟她示意，似乎并不想占她的便宜。

“不用了，我很幸福。”

老人家点点头：“好好珍惜吧。”

她笑着不再多说。

看着叶寸心渐行渐远的松枝绿的背影，混浊的眼睛闪着莫明的光芒，阿婆轻声呢喃着：“三世一轮回，三生一见面，这是你们的第一生，第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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