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现象界致病剂（其二）

记得自己与现实诀别的时候是在夏天，虽说是诀别，但实际上只是自己单方面的选择了抛弃现实而做出了荒唐的选择。对于处于“生”状态的自己，死亡貌似总感觉遥不可及。可当时站在房间中央，周遭升腾着让自己连四下都看不清的雾气时，自己举起刀尖的手臂才发现是如此的轻松——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只用这轻轻一刺就可以演完这场闹剧。这如释重负的感觉突然涌上胸口，妄想促使着我做出了选择。

我杀死了自己。

嘛....至于现在，看了看木头框的纸窗外的天气，和室内的空气——似乎已经是残夏终末的时期。或许是因为这偌大的城市少了行人，才导致空气也变得寒冷也说不定。

和三个人谈话，本想着能从身旁这个女孩子口中问出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但实际上她自己也知道的很少。就这样话题被我们七嘴八舌的带到了九霄云外，能从当下残酷的现实聊到自己记忆里最后一次看动画片是在什么时候。就在刚刚凌和祭月两人打算用一碗乌冬面填补早上没有吃早饭的情况时，才让这混乱的气氛安静下来了许多。

祭月带着她那扎成骨碌骨碌状的粉发双马尾一溜烟窜进了后台，和之前一样在厨房里捣鼓起什么东西来，凭着墙后时不时传来餐具碰撞声和那个少女小声的抱怨，才知道估计又要花上一段时间了。

“嗯——要让人格感到幸福嘛....”洛诺抱住双臂仰头沉思着。之前身旁这位像一只野生小兔子般的萝莉给出了这两个选择，打开那扇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世界上所有自己还残留的人格消失，如果自己被自己曾经的人格抢先杀死，那么现实世界里的自己就会被相应的人格替代，无法走出玻璃墙之外，至少目前为止那看似脆弱的墙壁怎么都打不碎的前提下是如此了。

简直就像是大逃杀游戏一样....洛没能将这句话吐槽出口，因为自己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再一次死亡。

“啊啊...”不过一会，洛就放弃了思考，低头叹息道“我自己也不清楚幸福的定义是什么....让曾经的自己感受到幸福什么的...太难了吧——”

『呜、』身旁的小兔子捏紧了自己迷你裙的群角，她低着脑袋像是害怕自己说的话会让其他人陷入困境一样。『那个...游洛诺姐姐...』

兔子酱轻声的叫了一声洛的名字，转而将她娇小的手掌捏在了洛诺的衣角。

『我不是想让姐姐为难才说这种话的.....那...那个...如果姐姐...实在没办法的话...那...』她哽咽着自己的声音，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一样『那...那还是杀死我吧...』

“呃...诶？”女孩子的话让洛的心猛的一颤...为了自己而牺牲？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亲手杀掉你这个孩子的啊！总感觉这孩子一直都很悲观的样子，明明穿着这么可爱的衣服——可是一直都在自责....

“如果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就杀掉你的话——那不就和八月灼那家伙是一样的了？”洛揉着女孩子的脑袋“安心啦！我会想办法的！”

『唔...哈...』看到洛诺如此坚定的眼神，女孩子也不得不再一次的低下了脑袋。『对...对不起...』她小声嘟囔着。

“呼哈——”洛深深的吸了口空气，恢复了坐姿。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比起弄清楚幸福的定义，现在自己更想知道的是，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时期的自己？如果那个浑身是伤的少女是曾经厌恨世界的自己的话——那这个孩子呢？

“呐呐——洛诺姐...”还在脑中深思熟虑的洛被凌触碰到手臂打断了。

“诶嗯？小凌怎么了？”

“洛诺姐之前...是....怎么打败那个孩子的？”

“诶？那个...孩子？”

“——就...就是之前在秋叶原的那次。”

“啊——”不过回想起来，那一次的自己是杀死了那孩子才逃出的幻境吗？记得自己在失控之下将刀尖刺向了镜子中的那个自己，但最后受伤的也是她。是我杀了那孩子吗？

“唔——那、那孩子非常怨恨现实世界啊。”犹豫了许久后，洛诺还是没有打算隐瞒下去。“因为大家都在嘲笑她，都在讨厌她，所以才迫不得已的想到结束这一切的方法...”

“嗯——”凌本能的微微点头认同着自己“那孩子想逃到一个没有嘲笑声的地方....我能理解的，洛诺姐。”

“诶？啊...是、是吗...”清了清嗓子，洛继续解说道“她和我说了一些话来着...她说看着我守护你，能让自己感到安心——她也想这么做但是最后也没能做到。”

“所以洛诺姐...你是为了守护我才来找我的吗？”

“啊诶....呃...是、是啊...因、因为那个、呃、你看...你是我仅存下来的朋友了，而、而且琴她，也有照顾过我...所以...”

“是么...”凌的声音又变得微小起来，她平静的丢下这两个字只后就将脑袋瞥向了窗外。

似乎这孩子不太想谈她姐姐的话题？目前也只能这么想了....

——

除了厨房里时不时传来细细簌簌的碰撞声，这店里几乎已经快和静了音的音响一样安静了，耳畔旁只剩下细微的耳鸣声，听久了不由的让人感到一阵心烦。

“啊！对了...那个——”迫不得已，还是游洛诺自己率先出来打破了这片僵局。

“那个...兔子酱~”洛叫着身边这个小女孩的外号，虽然长相和自己相似，但穿着打扮和发型看上去都是另一个人一样。

『呜啊！』女孩子吓了一跳，结果自己却率先道起歉来『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是不是——”洛诺连忙挥了挥手，打断了这孩子的道歉声。“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要不兔子酱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好让我知道你的想法——”

『诶...？』

“我想让你被认可...”虽然洛诺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好办法，但至少自己尽量能做到不杀死这孩子，挠了挠脸颊，继续说着。“所以说啊——如果能把你的经历告诉我的话，我说不定就知道该怎么帮你了！”

因为大脑曾在自己临近崩溃的时候强制的忘掉了之前的记忆，才好让宿主不会跌至深渊，某些时候的情感和记忆片段就像现在这样分崩离析，所以如果这孩子能坦白告诉自己的话，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可...可以吗？我...我不太擅长讲故事的...』

“没关系没关系~”洛再一次的笑着揉了揉女孩子的脑袋。“趁现在祭月她还在厨房的时候，就当浪费时间也挺好的吧？”

“小凌也来帮帮忙吧？”

“唔——”凌没有回答，但她将视线从窗外拉向了桌前看样子已经默认同意了。

『好...好吧...那——』看着自己的两位前辈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这个戴着兔子帽的女孩子也不得不同意这个决定。本来期待着她打算清了清喉咙，能描述起一串长长的故事，可这个女孩子却将藏在桌底的手伸了出来。

“诶——？”

女孩子的手掌上，是一个银色的怀表，指针正一格一格，如心脏般微弱的跳动着。能听到滴答滴答的时钟走动声，但也只可能存在于这种异常安静的环境下了。

“等...这个是...？”

洛诺被怀表的指针拉扯的移不开视线，刚好开口想问是什么情况却没有任何人回答自己，周围的空气像是瞬间凝结住了一样，比之前甚至还要宁静了许多。

等等...发生了什么？！

原本明亮的店内开始变得模糊，仅凭余光的视线能分辨出周遭的一切开始诡异的扭曲了起来，弯曲的像是电视机信号不好时的雪花屏一样——随着视线内指针的走动，耳边缓缓传来其他人呼吸的声音....

纸张拖过桌子的声音，还有笔尖在纸面上书写的声音。

“唔——！”好像要在空气中窒息了一般，洛诺猛地深吸了一口空气，大量的冷空气被自己吸进口腔时才发觉似乎有什么异常。对了！这种味道不是城市里，不是属于乌冬面店里的食物的味道，这种刺鼻的墨水味，这种异样的宁静....

是在——教室？

等等！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又是！？

只是教室，明明只是感觉到身处教室就已经开始让洛诺的肩膀打颤，之前那段沾着倒刺般的记忆一瞬间的涌入脑海中——不要再来一次了啊！！！

“好了！时间到，该收卷了！”前方讲台上中年女子的声音敲碎了洛诺的胡思乱想。

诶？这里是——？

揉了揉眼睛，自己才能勉强从那个怀表表面上挣脱开视线，但回过神来自己却盯着教室墙上的一面老旧的挂钟发呆。

那个女孩子消失了，凌也不见了，周围餐厅的桌椅板凳被取代成灰暗的教室课桌椅，和椅子上被塞满整个教室的学生。学生们的脑袋上被一层厚厚的马赛克抹去，根本就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凌...？！”

“好了好了，游洛诺！考试时间已经结束了哦，快点把试卷交上来啦！”课桌旁站着另一个少女，她催促着自己像是在告诉洛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一样。

“啊——对...对不起...”洛诺本能的道了个歉，慢吞吞的把压在手臂下的那张脆弱的纸交了出去。

“怎么了？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昨晚又熬夜了？”桌旁的少女接过了试卷，洛诺想抬头看清楚声音的来源，可她的脸却被一层厚厚的马赛克覆盖住了。

“没、没有、我没事的...”

“是吗，那就好——一会放学见吧！”

诶？放学见？她和我是朋友吗...？洛一时半会也记不起这个少女的名字，只好迷迷糊糊的回应了。“啊、嗯...”

少女离开了自己的桌子，抱着一沓厚厚的试卷窜上了讲台，说起来她穿着的衣服，应该是校服吧？一如既往的水手服上衣，再到下身的深蓝色校群，裙子长度至少能没过膝盖上方，而不像NISE校服仅仅只覆盖了大腿。

这个校服....是自己曾经的初中校服？

我....

洛诺慌忙的低头看去，发现自己也身着和那个少女一样的衣服，整齐的水手服上衣，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深蓝色校群。

我这是回到了....初中生的时候吗？

是那个女孩子干的吗？那个怀表，把我带回到了那个孩子的记忆里？

“初中生...初中生...？”不行，再怎么往回想，都记不起一点关于初中时期的记忆，脑袋里仅剩下几段模模糊糊的片段，大部分都只是在无聊的上学和放学路上而已。

“头好疼...唔——”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疼痛布满洛诺的整个脑袋，最后不得不停下回忆才勉强止住了这异样的疼痛。

朝着课桌左边看去，才发现那里是一扇透明的玻璃窗户，自己貌似坐在靠窗的位置，所以才时不时感到一阵寒冷吧....窗户的倒影上出现了一个女孩子的影子，她的脸上却没有出现那模糊的马赛克....这个是...我自己吗？

窗户倒影上的少女还留着一头长发，斜刘海盖住了自己的额头，甚至连脸颊都些许幼小了许多。

没有伤口，没有泪痕，甚至在自己小小的手掌中心，都感受不到一点因利器而造成的疼痛。高中时期发生的那些事情仿佛真的就像一场噩梦一样，仿佛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现在的这个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啊。

“唔...诶...？”洛诺忍不住的发出一串微弱的吐息声，却恍惚间发现眼角湿润了，透明的眼泪从眼眶悄悄的滑到了下巴。

“我...哭了吗？”洛托起了袖子，艰难的擦掉了泪水。“怎么会...怎么会哭呢...我...”

“不...才不可能是因为....未来的我哭的...呜、咕——”可是，再怎么用力的去擦，泪水却止不住的涌出。“....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为什么现在我不用...不用遭到那般的惩罚啊、咕...呜...唔”

“为什么....为什么周围那么多人.....唔...呜——”

“——偏偏、偏偏是我啊！——呜呜呜...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啊！“明明...明明我也什么都没做错啊....”

明明我也，想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啊！

“呜啊啊——呜呜呜唔、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真是个没用的孩子啊、

眼泪，再也擦不干净了。

————

现在的天气如现实一样是残夏末端，虽说天气不至于冷到令人发抖的地步，但学校的学生们穿的依旧是夏季校服。洛诺初中的学校，并不是属于全市数一数二的高等学院，对于一般人来讲，这坐落在城市某处不起眼的校园已经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洛诺初中时期的家，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虽然不是生活在高楼大厦那般的大城市中，所以每次放学回家，穿梭在矮小的街道上不免有些孤独了。回家的路可以选择走路回去，毕竟也用不上多久，但如果赶时间的话洛诺还是会选择乘坐公共汽车。

现在正好是夕阳，远处地平线上濒死的太阳正用剩下一口气将整个路面都染成了橙红橙红的颜色。

“呐呐——洛诺酱是在教室哭了嘛？”之前那个熟悉的少女声跟在了洛的身边。“你看你看，眼睛都红了哦！”

“没...没有啦——我...没事的。”洛诺勉为其难的挤出了一个微笑，虽然眉间还没来得及缓和过来，所以这个笑容显得非常勉强。

“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可以和我说的哟！毕竟我也是洛诺酱的朋友呀！”

“啊——”朋友吗...洛上下打量了一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少女，她的脚步轻的像是每一步都在跳着走一样，除了一身和自己一样的校服之外，就只剩下脑袋上浅橙色的侧马尾了。

话说...她真的是我的朋友吗？没有一点印象啊——

“那个...对不起——能在告诉我一遍你的名字吗？”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洛诺还是战战兢兢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欸欸欸欸欸——？！moooooo我都和你在一起一个学期了耶！我叫‘窗纯子’哟！”少女撒娇般的将手指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明明之前你都一直‘纯子酱’‘纯子酱’的叫我了耶——”

“啊...唔——是吗。”窗纯子？这个名字像是砸在冰块上的螺丝一样让洛诺的脑袋一阵生疼，即使对方再怎么说自己和她认识，认识了很久很久，但脑袋中依旧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个少女的记忆，仿佛这几年发生的一切就像丢失了一样。

失忆吗？难道...

“耶——？洛诺酱真冷淡诶，你今天状态很不好哦！”

“嗯...大概是因为中午吃了纯子酱的料理的原因吧。”洛诺半开玩笑的捂住了额头。

“哈！？中午的料理明明是我按照教程一步一步做的诶！！”

“可能纯子酱不擅长走料理这条路吧...”

“不行不行！周末我一定要在家里多练习一下！”

“啊...随便你怎么样啦...只要不拿我当小白鼠就好了。”脚边的石子被洛诺踢了出去翻滚了老远，最终滚落到一旁的高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的影子在这条窄窄的小巷上被夕阳拉的越来越长，随着前面双向路口离自己越近，地平线上的楼房也逐渐稀疏，太阳光也更加的清晰了起来，前一步阳光还仅仅只能照亮两个人的腿，随后阳光就已经如藤蔓般蔓延到了脸上。

身旁的那个女孩子，脸上那一层厚厚的马赛克也随着这苟延残喘的光芒一起，被蒸发殆尽了。

“诶？”虽然没有听到那扭曲般的马赛克被破坏的声音，但不知怎么的洛诺却注意到了身旁的少女有了改变。

“怎么啦？一直盯着我看...”看着洛的眼神盯着自己不放，纯子也回以微笑。“迷上我了难不成？”

“啊？诶——不、”

“洛诺酱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了哦~”意识到洛慌忙的移开视线，纯子也开玩笑的轻拍了洛诺的肩膀一下。

啪啦——斜挎在洛肩上的背包不知为何没有拉上拉链，书包里杂乱的纸张洒落了一地。

“诶啊啊！”本身不是什么大事，但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擅自行动了起来，本能意识像是害怕被别人发现掉落在地面上纸张里的内容一样，用尽一切办法尽力掩瞒着。

“啊！对、对不起、洛诺酱书包拉链没有拉上哦！”看见散落在一地不知名的纸张，纯子也连忙蹲了下来。

“没、没事！别碰...！”

说出这句话的洛诺简直是用上了最快的速度制止了纯子的动作，但就现在的自己而言，刚刚发生的一切脑袋里都一片空白，自己像是个提线木偶似的被谁操控着做完了刚才一系列的动作....或许是以前的自己说过这句话，所以现在的自己不得不照着剧本念出来了？

我在遮挡的是什么...？

“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帮洛诺酱收拾的说...”

“唔——”洛诺死死的将一沓薄薄的白纸压在了地上，双手紧遮着纸的内容，就连自己也看不清楚....但究竟是什么让自己突然不知所措？失去了这段记忆的洛诺不知为何想看到真相了。

移开了压在地上的手，那几张纸被捏的皱巴巴的，纯白的纸面像是白天飘绕在远处的云一样清澈，在那张纸上面，被几朵黑色的花瓣装点成了一段一高一低的五音符。

....乐谱？

嗡——！！耳鸣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如同洪水般的灌满了洛诺的脑袋，突如其来的鸣响让洛诺紧紧的捂住了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止住疼痛一样。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层层叠叠让那张本来就不起眼的乐谱更加的难以看清。

“诶？！洛诺酱！你没事吧？”差点失去重量的洛诺勉强靠着单臂支撑住了身体，这一阵失控让一旁的纯子也吓了一跳。

“咕——我、没事...”

分辨不出那段五音符的洛诺生硬的吐出了这几个字，接过了纯子的手臂艰难的站了起来。

我....发生了什么？

大脑深处传来了玻璃破碎刺耳的声音，几段记忆片段像是飞速射出去的弓箭一样刺进了自己的脑袋，随后又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出去，甚至连留给自己看清的时间都没有。

五音符？乐谱....？这些都是我的东西吗？我——我曾经....学过音乐吗？一连串的问题，自己没有回答的力气，再怎么思考换来的都是止不住的疼痛。好像潜意识想强行忘掉这段记忆，把它遗忘在如今花朵还未凋零的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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