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足饭饱后,唐芯一脸神清气爽地靠在木椅上,爪子轻轻揉搓腹部,半合着眼睛,回味着那美妙的口感。
和煦的秋日初阳漫过敞开的木窗,向殿中肆意挥洒着光洁明艳的晕色。
倚身窝在木椅里,神色慵懒惬意的女子,宛如一只正在假寐的猫儿,可爱至极。
沈濯日心头微动,素来冷硬似刃的脸廓不自觉放柔几许,眼神染上一丝温色,似初春时节,缓缓化开的冰雪,分外勾人。
殿中收拾桌子的宫人下意识屏住呼吸,深怕一不小心制造出些声响来,破坏了眼前温馨、安宁的画面。
谁在盯她?
唐芯后知后觉地感应到脸上流连的视线,戒备地睁开眼睛。
“休息够了?”天子及早一步收回目光,镇定自若的问道。
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搭上茶盏,优雅送至唇边,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
这才是男神该有的气度啊,和他一比,以前电视剧里见过的高富帅,通通被秒成了渣渣有木有?
钟有权的脑门挂满了黑线,主子爷与他说话,他竟盯着爷走神?而且这副花痴脸是怎么回事?
秉着关爱同僚,抱紧大腿的想法,钟有权咳嗽了一下,以示提醒。
感慨戛然而止,某女蹭地离开椅子,眼观鼻鼻观心,乖乖站在帝王身旁,道:“够了。”
暗藏些许冷怒的眼刀,扫向钟有权,很是不喜他破坏气氛的行为。
后者双腿一软,差点吓得一屁股跪下去。
好在李德及时端了药回来,一股浓郁的苦味从他手中黑漆漆的药汁里传出,唐芯嫌恶地掩住口鼻:“我能不喝吗?”
光闻这味儿,她就想吐了!
寒眸微微一斜,无声问:你说呢?
“皇上,”她垂死挣扎般开口,“昨晚我真的没有失眠,而是在自我反省!为犯下的错误忏悔。”
“嗯。”这一点,他已经料到了。
眼看这事有得商量,唐芯再接再厉的接着说:“经过一夜的思考,我已经牢记下这次的教训,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在不涉及到人生安全的前提下。
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她搓了搓手,狗腿地笑道:“所以您看,这药干脆就省了吧?”
“唐大人,”李德面露不忿,“皇上这是体谅你,关心你,你怎能罔顾皇上的心意?太医亲自煎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再说,这安神药里加了好些名贵的药材,你不喝,不就浪费了么?”
“呃……”唐芯有些语结,想了想,计上心头,脸上笑得更欢了,“可以给齐妃娘娘送去啊,昨日她闹了肚子,晚上一定睡不安稳,恐怕比小的更严重,赐给她,既能彰显皇上的爱心,又不会浪费药材,不是一举两得吗?”
李德有些意动,赞许地看了眼忽然变得懂事起来的唐芯,而后进言道:“唐大人这话不乏道理,齐妃娘娘昨儿个遭了大罪,最需皇上的疼护安慰,若把这药送去,娘娘定会开怀的。”
开怀?
脑中闪过齐妃乐得找不着北的样子,不行!这种好事哪能落到她头上去?
一个箭步冲到李德身前,捏着鼻子如牛饮般咕噜噜将药汤喝得精光。
尼玛!好难喝!
冲鼻的苦涩味道,搅合得胃液开始翻腾。
她痛苦地捂着嘴,气若游丝的呼唤道:“水……给我水……”
救命的茶水递来身前,一股脑灌进了嘴里,这才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拧成褶子的小脸,渐渐舒展开来,吐了吐苦到发麻的舌头,道:“谁发明的中药,丫!真坑人!”
造对于她这种味觉出众的人而言,这味道有多销魂么?造么!
“坊间多少百姓,连喝药的银子都没有,有得喝,你就偷笑吧。”李德没好气地回道。
“爱谁谁谁。”这种福利,她受不起。
话刚落,嘴里忽然抛进了一颗可疑的小东西。
唐芯下意识咬了两口,甜腻的蜜糖味霎时掩住满嘴的苦味。
“是蜜饯?”她惊喜地看向天子。
沈濯日微微颔首,而后,接过钟有权送来的金丝婵娟,优雅擦拭着手指,余光却始终流连在唐芯忽上忽下鼓动的腮帮上,暗自一笑:“好点儿了?”
“嗯嗯。”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好了就回去歇息。”沈濯日淡淡地吩咐道,盯着她的眼神里,暗藏着一丝暖暖的关心。
唐芯满心感动,谁说冷面神面冷心冷的?他明明是个外冷内热的大暖男!
太过明媚的凝视,令沈濯日有些不太自在,偏头避开了。
“去吧。”有安神药帮衬,她应能好眠。
“我一点也不累,”这时候打发她回去?那她还怎么以正当的借口,逃过晚上的约会?“我想留在这儿伺候您。”
沈濯日略感意外,转念一想,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她不愿回房,该是想避开张御厨,以免那人为昨日之事,上门找茬。
摇摇头,颇有几分哭笑不得。
说她胆大,她却怕事到要往他这儿躲,说她胆小,她又敢在暗中算计后妃,真是矛盾的小丫头。
薄唇一勾,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朕即将上朝,乾清宫无需留人伺候。”
“没事儿!”唐芯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可以在这里帮您收拾桌椅……”
沈濯日轻飘飘睨了眼收拾干净的长桌,剑眉一扬,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嘴角轻轻抽了抽,改口道:“或是帮您打扫卫生,您看,这柜子上都长灰了,地上还有不少尘埃,花瓶里的花也谢了,得换株新的,还有,炉子里的炭火得时刻烧着,这样才能保持殿里的温度。”
噼里啪啦列举了好几处需要人处理的地方,说完,她信誓旦旦拍了拍心口:“这些小事,都得有人来做,交给我,您只管放心,等您下朝回来以后,保证能见到一个焕然一新的寝宫。”
包在她身上,准没错!
沈濯日面露沉思,似有些心动。
“乾清宫自有宫人打扫,用不着劳烦唐大人。”李德第一个不干了,打整内务是他的差事,这样没做好,那样没弄干净,这人确定不是在打他的脸?
“哎呀,”他干嘛老拆她台?唐芯跺跺脚,“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的,说不上劳烦,而且,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能为大家伙减轻负担,空出时间来尽心侍奉皇上,钟公公您觉得我这话有无道理?”
突然被点名的钟有权立时陷入两难,点头吧,就是和师傅对着干,摇头,就要得罪日后的大红人,支支吾吾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德拧紧眉头,想好生同唐芯理论理论。
哪想,他刚摆出阵势,就听天子说:“你既有这份心,今日就留在此地,内务不需你担心,在朕回来前,把菜式想好即可。”
“是!”唐芯大声答应下来,高兴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沈濯日轻笑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若想不出来,朕不会轻饶了你。”
“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唐芯眨眨眼,说得十分自信。
许是被她明媚的笑靥感染,连带着,沈濯日的心绪也好了起来。
这日早朝,大臣们奇怪地发现素来不假颜色,严苛狠厉的天子,变得意外的好说话,就连御史状告,私开赌坊的朝臣,也仅是挨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训斥,未受到严惩。
一时间,办差不利的朝臣纷纷行出队列,争前恐后地向天子请罪,唯恐错过了这绝佳的时机。
散朝后,沈濯香草草和大臣们寒暄几句,便提步朝天子追去。
在红廊中把人截下,边摇着骨扇,边笑吟吟调侃:“宫里发生了什么好事儿?竟惹得皇兄龙颜大悦?”
沈濯日冷斜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啊,臣弟懂了,”骨扇刷地合拢,坏笑着凑近天子耳畔,“是为了景国三公主吧?这位据说是景国第一美人,才貌双全,拥有不少裙下之臣,听说,在景国国都里,想要迎娶她过门的少年郎多如牛毛,这回皇兄能纳她进宫,可谓是艳福不浅,也难怪您今儿个会这么开心。”
“你若喜欢,朕便下旨将她指配于你。”沈濯日凉凉启口,和颜悦色的神态霎时冰封,似染上三丈寒冰。
“哈哈,”沈濯香干笑两声,“臣弟庙小,装不下公主这尊大佛。”
“无妨,以你之能,拿下景国公主不在话下。”沈濯日似主意已决,想笑话他?可能么?
沈濯香终于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个什么滋味,忙俯首作揖:“臣弟失言在先,不该冒犯皇兄,您大人有大量姑且原谅臣弟一回吧。”
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娶一公主回家供着。
“起来。”沈濯日罢罢手,没再同他计较。
神色一凛,正色道:“你确是该娶一王妃了。”
“别,”沈濯香一脸敬谢不敏,“臣弟毕生宏远是赏尽各国女子,怎能在一颗树上绑死?”
“莫说皇室,便是诸臣府上,哪个不是群英争艳?”独独只有他,看似只身花丛过,却是片叶不沾身,立府多年,府中却未纳一女。
笑意微淡,灼灼的丹凤眼中染上几分歉意。
这些年若非皇兄在前边挡着,压下那些逼他娶亲的折子,他怎会落得一身轻松?
眼睑轻轻垂下,默了半响,才说:“臣弟的亲事,全凭皇兄做主。”
景国公主为和亲而来,若不入后宫,必得挑一王孙公子,身份太低,恐会招来景国不满,若随意指派,怕是会让那些本就不安分的皇家人,得到助力再起祸端。
算来数去,唯他和皇兄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比起嫁与臣弟,景国国主心目中最理想的驸马,仍是皇兄你。”沈濯香提醒道,“不说这公主长得人比花娇,便是容貌平平,娶进宫,随意指个寝宫,当闲人养着就是,我朝难道还给不起她一口饭吃么?”
一抹幽芒在眼底闪过,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懂?
“朕并无此心。”
言罢,沈濯日先行抬步走向长廊深处。
徒留下沈濯香一人,神色凝重的站在原地。
往日皇兄为平衡前朝势力,娶重臣之女进宫,如今,怎会不愿意了?
蓦地,唐鑫娇小的身影在眼前闪过。
沈濯香心头一紧,然后摆摆头,喃喃苦笑:“本王真是疯了,居然会想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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