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殿前淋雨的孩子

帝都，大教堂

教堂里如高山如海洋般的烛光，照亮了宏大的天顶和壁画。成千上万支白色蜡烛架在数百个银烛台上点燃，一卷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深处，红毯的尽头是一口白色的棺材。这具棺材异常精美，不光是工艺和木质，盖板中央甚至用黄金镶嵌着一个狮子的头徽——那是布德家族的族徽。

尊贵的红衣主教就站在棺材旁的长桌边。他穿着一席垂到脚底的红袍，没有一丝一毫别的颜色。红袍连着兜帽，把他的头发也都遮住。他的脸上带着白色的面具，面具上蚀刻着圣者屠龙的花纹。这是红衣主教一贯的穿束，他们不在人前露脸。此刻的他正安静的立在一旁，默默的站在面前的男孩的后面祷告。

男孩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银色的短发与金色的眸子给他了一股出尘的气质，白色的礼服配合他那稚嫩的肤色，让他看起来仿佛教堂中的天使，可他胸前的狮子族徽又让他平添了一股霸气，让人望而生畏。此刻男孩的目光正看向面前的棺材，那里面并没有存放他亲人的遗体，而是一套蓝色的英武铠甲——男孩的眼神微微半闭着，眼眸中露出来深深的悲伤，他知道那个穿着铠甲笑着教他骑马的男人永远不会回来了……

“愿主赦免他的罪，在天堂没有杀戮，圣子大人，还请节哀顺变。”红衣主教轻声在男孩的耳边说道。“我不再是圣子了，我是布德家族的继承人。”男孩轻柔但坚定的回答道。

“不论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教廷都会永远存在，而您永远是教皇的唯一继承人。”红衣主教宽容的笑道，男孩的行为对他来说似乎只是任性发了次脾气。男孩对主教的话不置可否，他默默的回头，离开了教堂。

雨夜里的帝都散发着一股特别的味道，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花儿的清香，灯光在雨水的散射下变得混沌神秘，即使是在雨夜，街面上的行人依然川流不息的为生活忙碌着，贵族们优雅的撑起小伞，在雨夜中闲谈生活琐事，平民们匆匆的赶回家中避雨，大人们急忙用自己的外套为孩子们罩住了头……这些场面莫名的让男孩感到有些温暖，也有些落寞……

今天的平民有点多呢，或许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吧——新皇的登机大典，即使是下雨也要举办下去。迎来的仆人们急忙的为男孩撑起了伞，男孩却沉默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雨伞拿开，莫名其妙的，他想在这样的雨中多待一会，淋着雨的男孩随性的散着步，一旁的仆人们不敢怠慢，收起来伞，静静地跟在男孩的身后。他有意无意的朝着宫廷的方向走去，或许是因为那儿有一种他熟悉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孤独，一个和他一样失去父亲的孩子皇宫的门前，正在臣民的朝拜下加冕，他的眼中没有预习中的兴奋，反而充满了孤独，他看向冒雨参拜的群臣们，望着他们期待的眼神，感觉有些慌张，他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却没料到会来的这么快，父亲病重、死去，自己加冕为帝，一切仿佛如梦一般。

“咳咳，陛下，是时候宣读加冕宣言了。”身边的礼仪官提醒到，“……哦，是啊……”小皇帝这才从感伤中醒了过来，同时也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失落，根本没有人关心他的情绪啊。他拿着准备好的稿子念着，那种感觉却不像是加冕为帝，更像是年幼的孩子拿着自己的作文念给家长去听。

小皇帝一字三顿的念着稿子，不长的稿件在他的口中足足念了十多分钟才念完，他战战兢兢的看向下面的臣民们，他们马上笑着鼓起了掌，小皇帝挺了挺腰杆，觉得自己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他的目光扫视着下面的人群，在一片笑脸之中却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面容——那是一个银发的少年，那个男孩静静地在雨中看向他，那个眼神不像是在觐见一位君王，而向是在看向一个孤独的孩子，是的，皇帝在他的眼中，只是一个孤独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小皇帝对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眼中的孩子感到特别的亲近，他想向他挥手说：“来啊，到朕这里来。”可是他不能这样做，下面的臣民们要求他摆出尊贵的姿态，于是他就只能在上面默默的看着那个殿前淋雨的孩子。

两个男孩在雨中默默的对视着，同样孤独的眼神，让小皇帝突然感觉自己不那么伤心了，在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的眼中，他看到了比孤独更深的某种东西。他突然对这个男孩产生了好奇，他决定在仪式结束后去见一见他，于是他转过头来接受臣民们的朝拜，但当他再次向那边望去时，那个殿前淋雨的孩子却不见了……

“少爷，艾克曼将军的人已经到了，现在正下着暴雨，我们明天早上再出发吧。”仆人对男孩建议道。

“不了，现在就出发吧，反正，我迟早是要回来的……”

……若干年后小皇帝才知道，在那个殿前淋雨的孩子眼中隐藏着的，是一种灭世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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