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平淡

若是在半刻钟前，小菊儿可能还不能理解皇女殿下口中所说的“恶劣玩笑”是什么，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即便是她这个外人，也能对眼前的情况猜出个大概来。

那位客人很有可能拥有变换身型外貌的能力，而它现在变成的模样很有可能和殿下的生母，也就是莲夫人十分相似。

变成别人逝去的亲人就已经足够失礼了，更别提还在人家家属面前显摆了。

“是吗？”对方只是耸了耸肩，“我还以为这个样子会让我们间那剑拔弩张的氛围调剂一下，至少……可以变得更加亲密无间一点呢？”

“实话说，很碍眼。”姬无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那我变成别的样子？”对方说着说着，皮肤下的骨肉便接二连三地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响，一眼望去犹如无数条小蛇在皮下攒动一般。

“请便。”姬无道长吁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顺便一问，今晚你总不会是单纯来找我聊天的吧？”

“怎么会，作为您不那么忠诚的朋友，我只是来给你报告一个称得上好，但也称得上不好的消息的。”客人的身姿再次发生了转换，这次它变成了个看上去大约刚刚成年的女性，靛紫色的及腰长发在月光下显露出毒一般的光泽，“那么你要听还是不听呢？以及……我们之间的谈话让这个东西旁听真的好吗？”

“是自己人。”姬无道睁开双眼，接着又平淡地继续说，“要说正题就快点，别吊胃口了，这没有意义。”

“诶——？太冷淡了叭？明明几年前和人家签契约的时候还会用那么热切的眼神注视着我呢，时间可真是个杀手，瞧瞧把咱们可爱的小十七给折磨成什么样了。”客人很不见外地走了过来，凑近看了几眼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倒是没怎么变啊？成长期难道已经过了吗？哈哈哈？”

“……”姬无道的表情犹如冰雕一般没有任何改变。

“啧，真无聊。”对方似乎也厌倦了热脸贴冷屁股的现况，随便扯了一张椅子便坐下了，“虽然你可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我这边恰好相反，你那不得不达成的目的可都在我的掌握中……而我手里的情报自然就和你的目的有关。”

姬无道和眼前的这位客人在几年前见过面，在那之后对方便在她的右臂骨头上烙下了一个小巧的符咒，只要双方的位置近到了一定的地步，那个烙印便会缓缓发热，据说这是契约者标配的东西，主要是方便对方用来回收“报酬”或者进行“违约处罚”。

今晚在房间的姬无道忽然感到右臂的灼热感越来越强，于是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个家伙，于是她便命令小菊儿来到了自己身边。

“说吧。”姬无道的态度相当平和，一副“有情报很好，但没有实话说也无所谓”的样子。

“你是在找，不，是打算培养一个忠于自己，而非忠于这桩政治婚姻的婚约者，对吧？”对方一边玩着自己的紫发一边轻松地询问。

“所以呢？”姬无道嗤笑了一声，“难道这就是你的情报吗？那可真是相当精准啊。”

“兰坤·阿斯加特。”对方忽然说。

“什么？”姬无道收敛了那副嗤笑的表情。

“是个塔云人……是个欲望很大的塔云人。”对方继续说，“为人极度自我主义不说，脑子很灵光，而且转得相当快，只要合他胃口的诱饵，他都乐意咬下，而且做任何事都没有罪恶感……这种人选是不是很符合你的要求啊？”

姬无道陷入了沉默

当这位公主殿下陷入沉默时，她要么是不想搭理别人，要么就是正在思考。

她的大拇指和食指在睡裙袖口的遮掩下正在缓慢而富有节奏地摩擦着，这是她思考时下意识会做出的一个小动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不会发现这一点。

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

“很有价值，我会纳入考量的。”姬无道对于对方的情报来源给予了肯定，接着她又说“那么这次你想要什么样的报酬。”

从她认识对方的那一天起，她便知道了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免费的午餐”，而对方作为契约的掌控者，最终目的肯定是从她的身上获取一些什么，因此她是绝对不会相信对方愿意白给情报自己的。

扫了一眼自己之后，她看向了身边的小菊儿。

“你刚才不是想吃东西么？”

“对呀。”对方笑眯眯地看着两人。

“小菊儿。”姬无道用一如既往的声音唤道，就好像平日里唤她为自己泡茶一样。

“殿下，我在。”小菊儿低声回复。

“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东西对吧。”姬无道说，“那么我要你成为它的食物，你愿意么？”

在听到“契约”二字的时候，小菊儿实际上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和塔云人不一样，身居帝国的她是生活在普罗大众眼中的正常世界里的，而在正常的世界里，对于恶魔的一些知识属于常识的一部分，而“契约”这件事则恰好是只能和恶魔扯上关系的。

“殿下，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小菊儿放下两把短剑后单膝跪下，诚恳地回复道，“这条性命既然已经是殿下您的东西了，如何使用自然是听殿下吩咐。”

“你不想死吧。”

“殿下。”小菊儿笑了笑，“下人是没有‘想’的权力的。”

“喂，你听到了么？”姬无道转过头来，看着掌握着自己契约的那个恶魔，“作为报酬的新鲜血肉，你愿意拿就拿吧，不愿意拿，我就当你是不要报酬了。”

紫发的恶魔愣了一愣，随后连连摆手，大呼小叫起来，

“不不不不，我之前只是开玩笑而已呀，你怎么还真让我吃啊！这太野蛮了！你们人类难道都是这么野蛮的吗？”

姬无道的表情变得很怪，小菊儿也觉得这气氛在对方的打岔下变得有点怪。

事实上姬无道这种行为是很聪明，如果按照恶魔给予的报酬的定义的话，在将报酬交出来的时候，恶魔十有八九从定义上开始挑刺，进而要求进行“违约处罚”，而如果由己方主动提出报酬的内容，那就方便多了。

不知道眼前这个恶魔是真的改了性子当文明恶魔了，还是以开玩笑的形式婉拒姬无道的提案。

“而且你可是拥有王之命的人类，还是挺稀有的那种。”恶魔唏嘘感慨，“要是用区区一个人的性命作为报酬的话，那实在是可太浪费了……我的话，还是比较偏好于放长线钓大鱼的，实在不行在你失败了临死前再收报酬也不迟嘛！”

“那算了。”姬无道也并没有多讲些废话，“情报我已经得到了，你还有什么事么？”

“不是吧？！这就下逐客令了？！太无情了吧？！”恶魔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你是恶魔吗——这是我们恶魔的经典十大笑话之一，你觉得怎么样？”

“那你想怎么办？”姬无道摇了摇头，虽然眼前这个恶魔表现得有些脱线，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松懈的意思，“一个恶魔难道还想在我这里蹭顿饭？”

“我的意思是……你懂我意思吗？”恶魔哭丧着脸，“你或许会需要一个向导，用来帮助你去寻找这位兰坤先生？”

“……小菊儿。”姬无道沉默良久，之后则叹了口气。

“我在，殿下。”在一旁沉默良久的小菊儿出声应答。她现在有点摸不清公主和这个恶魔之间的关系，说是朋友吧，不太像，但说是敌人吧……那倒也不至于。

“你先下楼吧，刚才发生的事不要跟别人说。”姬无道轻声责令，“就算是小梅儿和阿兰也一样。”

“是，殿下。”

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公主后，小菊儿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告退离去了，而就在房门被拉上之后，恶魔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立刻对着那边的公主搭起了腔，

“小菊儿，小梅儿，阿兰。”恶魔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我倒是听说你们人类的俗话里有‘君子四友’这么个说法，但梅兰竹菊，是不是少点什么？那个‘竹’呢？”

“死了。”

“啥？”恶魔愣住了。

“死了。”姬无道没有感情地重复了一句，“她帮了我个大忙，然后就死了。”

“哇，你这心狠手辣的劲可真不像个公主，倒像是个老妖婆或者那种奸臣之类的……”恶魔十分感慨。

“你觉得小菊儿怎么样？”姬无道走到房间内的圆桌旁，给自己添了一盏茶后继续问道。

“……啥？”恶魔表情呆滞了一下，“你不是说她是自己人吗？”

“可我并没有说过，是自己人就值得信任啊。”姬无道冷漠地说，“我怀疑她有问题，所以这次泄露了一点情报给她——这些日子恶魔你可以观察一下她，如果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话，你可以代替小菊儿，暂时呆在我身边。”

“这可是让我当苦力呀。”恶魔有些不情愿，“而且别恶魔恶魔的叫来叫去的，感觉很怪，叫我编号都比叫这个好……等等，不如你叫我阿玖好了，反正我目前也挺喜欢这个字的。”

“阿玖？”姬无道缓了缓，随后摇了摇头，“这名字太有人味了，不适合你，你这种混蛋就适合被叫做恶魔。”

“我姑且把这当夸奖收下喽？”阿玖耸了耸肩。

“那么谈一谈别的吧。”姬无道端着茶杯走过来，坐在床沿的她看了一眼对方，接着继续问道，“你对我这边的情况了解到什么程度了，我需要你暂时诚实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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