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人去何方

“宫主大人，陆宫主在观海区遭遇荷丽拉雅，鏖战之后，他们都消失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成天笑把视线从这些从观海区回来的残兵败将身上移开，注视着湛蓝的天空，硫云褪去，双子的结界消失了，也就说明他们都死了，陆东阳还没回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童羽正在认真地给他包扎伤口，这么重的伤，童羽一边包一边偷偷有心疼的泪在眼中打转。成天笑还没有从文晶晶的回忆中抽离出来，又听到了弟弟的噩耗。

“宫主大人，童绍唯大人也不知所踪了。”又一个天使补充道。

成天笑没有回答，他记得最后看见童绍唯的时候，她已经魔化了，驼神说了可以救她，但两个人也都音讯全无。

这时候，地上一股黑烟，烛灵出现在蛋糕店的大厅里。

“烛灵？你现在来，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吗？”童羽满含愤怒地瞪着烛灵，仿佛要把一切都归咎于她似的。

“娘娘莫怪。”烛灵恭敬地说。

“娘娘？”童羽听了一愣。

“噢！”烛灵笑了一下，说，“老身每日阅灵魂无数，相似者太多，认错了人。”

“有事快说！”童羽绷着脸，胸中涨满了愤恨。

“地府牛头马面叛乱，原来是前世堕神所化，现已经被林将军平定了。”

“林将军？这是什么称呼？”童羽的情绪缓和了一些，毕竟人家也是后院起火。

“噢，是林梦梦将军。”

“她人呢？”

烛灵摇摇头，回答说：“不知道，战后战场空无一人，怕是……”

“怕什么怕？不会说话把嘴给我闭上！”童羽抬手指了烛灵一下。

“老身告退。”烛灵深鞠一躬，化作一股黑烟消失了。

成天笑仍旧一声不吭，忽然，他长叹了一口气，对着一块空地说道：“你站在那里这么长时间，我已经知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了，说吧，是谁？”

话音未落，一个灰袍身影从空地的位置淡出来：“是——”他停顿了一下，“是木宫主。”

成天笑听后，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她中了某个堕神的幻象陷阱，我想要救她，可是法力有限，只差一点点……”

“这种事，不存在只差一点点。”成天笑用平静而低沉的声音回答说。

“是……”貉神深低着头，似乎——也的确——犯了很大的错误。

“你走吧。”

“是。”他行了一礼又从原地渐渐淡退消失了。

良久，成天笑低下头，看着童羽，童羽似乎感觉到了，她停下拿着绷带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缠了几层，但纱布上还能透出血红的印记。

“还有谁没有消息？”成天笑问道。

“好像……”童羽抬起头，把大家的名字从脑海里过了一遍，“没有大姐熊倩祎的消息。”

“嗯……”成天笑点点头，抓住纱布拉出来的部分，“呲”的一声用法术烧断，然后塞到身上纱布的缝隙里。

“天笑，你……”童羽错愕地看着他。

“这没什么大碍。”成天笑站起身，对室内的天使问道，“你们谁有熊倩祎的消息？”

没人回答，成天笑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都散了吧，堕神还没有完全铲除，你们一定不要松懈。”

“是，大人。”

“嗯，走吧。”成天笑挥挥手，不见扇翅膀，却听到扑楞楞的声音，满屋子的天使都瞬间消失了，他转过身，左手掌心翻转向上，那本图书馆的铁皮书——《轮回预言》——出现在手中，他把书交到童羽手中，对她说，“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啊？什么意思？”童羽被他这突然的举动和所说的话弄得一愣。

然而成天笑只是微笑，没有回答。

童羽看着他的脸，逆光彩色的斑点模糊了他的模样，也模糊了那六只翅膀，忽然她发现天笑好像要消失了。

“你要去哪？”童羽向前扑了一步想抓住他，可是她就像扑在水里，成天笑的身体荡漾开来，变成支离破碎的影像。这一幕让童羽慌了起来，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古怪的举动和言语不得不让童羽担心，她转过身，手臂慌张地去捕捉那些渐渐消失的碎片。

“天笑！天笑！你在哪？”

“咔吱——”她突然听到一个碾压金属的声音，同时左脚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这是什么？”童羽把脚挪开，一枚银色的钥匙出现在刚刚踩着的地方，她蹲下身子，钥匙上残留着几滴本在鞋底的微干的泥，参差的钥齿已经被磨得闪出刀刃的寒光，但它又像是新钥匙，连最容易藏污纳垢的缝隙也纤尘不染的，忽然，童羽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把钥匙，而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座图书馆。

童羽掌心朝上打开手掌，一把银色的钥匙虚影呈现在手心，然后他又把地上的那把捡起来，正如她想的那样，钥匙与手上的虚影完美地重合了。

“师……师娘？”她瞪大眼睛看着手里的钥匙，“刚才那是师娘？铁皮书？钥匙？这是……难道……”

童羽一个激灵蹦起来，“嘭”地撞开蛋糕店的门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念动代步法术，可是一时紧张，一次又一次地念错，就这么错着跑出了五条街，念对的时候图书馆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

到了楼下，图书馆锈迹斑斑的大门紧闭着，但是铁链大锁挂在旁边并没有锁着，童羽不敢耽搁，扑在门上，肩膀顶着左扇双手用力拉开右扇，不等门缝开大她就强挤了进去，而门关上得太快，硬生生夹住没来得及收进去的右脚，童羽脚踝一疼，趔趄着把脚拽进来，但身体还是因为重心不稳，五体投地地趴在了地上。

铁门哐铛一声关上了，她揉了揉被夹痛的脚踝，骨头凸出的地方被蹭掉了一层皮，已经有血点从白色的伤口里渗出来。

“咝——”童羽忍了忍，胳膊用力拄着地面站起身来，“天笑！”

她试着喊了一声，死寂的答案让她心里咯噔一下，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个清脆的陶器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天笑！”童羽疯了似的冲上楼，脚踝的阵痛也被她完全无视掉，嘭嘭的脚步声回荡在图书馆的每个角落。

…… ……

一百二十万年，他曾目睹一粒种子长成参天大树，又在无情的大火中化为灰烬；也曾目睹一望无垠的草地被垦为农田，又在最干旱的季节被黄沙掩埋；他曾看到初生的婴儿茁壮成长，握起刀剑成为将军，成为国王，又成为奈何桥上一缕无奈的游魂；也曾见证无数王国的兴起与衰亡，千万生灵走在自己命运的轨迹上，在该高兴的时候高兴，在该悲伤的时候悲伤，每一个惊喜都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所有人的喜忧祸福，不过是时间与命运的游戏，可是今天，他第一次看到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一眠永恒，六十万年前，前世的她，是如何面对自己凝固的容颜的？今天成天笑终于知道了，未来，又要等多少个春秋冬夏，她又是如何甘愿在这黯淡的等待里煎熬的？

图书馆里还有蛇神存下的老酒，上面还有没褪尽颜色的红色符文，那是个“喜”字。

…… ……

“成宫主，这几坛子酒我放这儿了啊，这可是你们上辈子婚礼上的喜酒，这辈子一定要再喝一次！”蛇神用他冷冰冰的脸不熟练地笑着说。

…… ……

成天笑倒了掌心大的一盅，前世熟悉的酒香并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开心的情绪，文晶晶与文妮洁这两个名字在他脑海里不断回响，仿佛有另一个自己站在大脑里不断地呼唤她们。

酒，醇香依旧，然而他只感觉苦辣难当。

“咳！咳！”酒气顺着嗓子呛上鼻腔，又直冲眉宇，令他不得不用力咳嗽。

山海依旧，人去何方？图书馆里昏暗着，正午的阳光一丝一毫也透不进来，忧伤从黑暗里爬出，将他一层又一层地抱住，血和酒一同在身体里蔓延，脸上火辣辣的像有蚂蚁在爬。

成天笑静静地一杯又一杯，不知不觉酒坛子已经轻了。

“嘭！”不知道是自己喝迷糊了还是怎么，他仿佛听见楼下的门被撞了一下，接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突然放大了几分贝，但一瞬间又嘭地一声安静了，一定是门又关上了。

“妮妮，是你吗？你总喜欢逗我，是否，这次也是你在逗我，想看看我有多舍不得你？”成天笑自言自语起来。

“天笑！”一个声音从楼下传上来。

“不是你？那是……谁啊？”成天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顿时天旋地转，他不得不扶着桌子，可是身体不听使唤地整个靠过去，他的手也开始拿不准轻重，顺势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推了下去，酒坛酒盅“啪嚓啪嚓”碎了一地，而他也摔在了地上。左腹的伤口因为这一摔又开始了剧痛，但是酒精的麻痹让他失去了对疼痛的反应，他只知道有人喊他，他只知道伤口在痛，他只知道妮妮不在了。

他平躺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灰暗的天花板，一双手臂突然抱住了自己。

“天笑！天笑！”童羽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挡住了半边天花板，她的嘴张合不断，似乎在拼命地说些什么，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见，昏暗又因酒醉而变得阴霾，天花板下仿佛有粉色的羽毛飘飞而过。他看到妮妮的面庞一点点浮现在天花板上，粉色的翅膀轻轻晃动，她缓缓地落下来，向自己伸出手。

耳畔又出现了她的声音，那么曼妙，如水如海，仿佛世界之母：“天笑，我回来了，来接你了，亲爱的，我不忍心让你一个人，抓住我的手，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成天笑注视着她的手，丝毫都没有犹豫，就在他抬起手的瞬间，一切疼痛、醉意，都消失了，他紧张地紧紧地抓住她，生怕稍松一点就会再次失去她。他张开身后的翅膀，抱着文晶晶，一同飞上了天国……

第一卷：《轮回之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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