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秘密的谈话

晨曦，永远是这个这个世上最动人的词语。

叶歌现在还不能完全体会到这个词到底有多么沉重。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后来到走廊上，望着窗外的初阳逐渐慢慢升起，直到照亮整个天空。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预定中，最迟今天中午就会抵达城市，也就是组织本部所在的“天命城”。现存的人类的居住地大都也是以城市来划分界限，至于行省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就算划出来，够不到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白娅没有那么早起床，现在过去也不过是在那里干等而已。这么几天下来，叶歌也差不多摸清楚白娅的作息了。每天白娅大概要等到十二点甚至一点才会上床睡觉，睡得好就睡到第二天九点多起床，睡得差点的话恐怕要在床上赖到十一点才起来。

这样的作息倒是一点都对不起那让人惊艳的外表。所谓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吧。当然，这也只是指生活情况而已，但聊到专业知识的时候，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她更加优秀了。

顺便一说，这句话是白娅自己说出来的。少女很明确地表明了，即便是官方的那几个首席科学家，加起来也就和她五五开而已。这是属于她的自信，不然以她的年龄怎么也不可能领导着如此庞大的组织的研究部门。这个世界早就不再讲究“资历”，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任何研究比得上对“因子”的研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白娅很少聊起自己的知识是怎么来的，叶歌也只能从只言片语中梳理出几个可能性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远没到能谈起过去的程度，即便是叶歌自己也从未提起过自己以前的事。

他不想对白娅说谎，也无法对白娅说谎。掩盖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最后要么就是谎言破灭，要么便是让所有谎言都变成现实。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两种都不是好的结果。还好，就如他从不去问白娅一样，白娅也刻意避开了这一部分。

对叶歌来说，这便是比任何言语都要深刻的善意了。

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叶歌打算先去白娅那边，看看白娅醒了没有。不过还没行动，就听到有人喊住自己。

“早上好，叶歌。”

叶歌回头一看，是一段时间不见的幻。虽说大家都坐同一趟列车，不过除了第二天那次在车上见过以外，之后就再也没碰过面了。就算是用餐时间，用餐车厢那边也碰不到面，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特意避开了。

“早上好。”

说到底，两个人并没什么深仇大恨，特别对方还主动打招呼了，叶歌也不至于什么表示都没有。他本来就不是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人。

幻依旧穿着那身中性的服装，再加上脑袋上戴着的帽子，让人很难一眼判断出他的性别。特别是，对方还稍稍把头发留长了，这么一眼看过去，即便是错认成女生也不奇怪。

“马上就要到本部了。”幻没有提起之前的事情，反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是啊。”叶歌不知道幻想说什么，只是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

“你去过吗？”幻走到叶歌旁边，透过窗外望着外面的风景，“天命的本部，你觉得是什么样的地方？”

这么说，其实就是默认叶歌没去过了。这个年代，有资格坐上列车在城市间来回的人并不多，很多普通人如果只是因为“想去旅游”这样的理由去买票的话，大都会被工作人员拒绝。

“应该是个很先进，很繁荣的地方吧？”叶歌有些不确定地道。他看到幻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复杂，那不像是正常的小孩会有的表情。根据幻的身高来看，他这个年纪最多应该还只是在读初中吧，说是高中生也不会有人信。

“是啊，那边很繁荣。甚至大多数市民都知道因子的存在，只要有机会，他们不会介意为了组织去死。那里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可以说是只存在于理想中的乌托邦了。”幻自嘲地笑了笑，“人们每天都在不停地死去，又有新的人来接替前人的位置。”

叶歌没有说话，仅仅是在听。他大概理解了幻想说什么。

“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是理所当然。”幻表情恢复平静，“我七岁的时候就因为被测试出拥有‘天赋’，而被破格选入组织里。从那之后，我就几乎再也没回过家了。”

“家人呢？”叶歌顺着气氛问道。

“谁知道呢……这次回去应该有时间去看看了吧。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出的我来。”幻挠了挠头，无所谓地笑了笑，“算了，我都做好准备了。”

这个准备并不是认不出来，而是，他早就做好了永远都回不去的准备。自然无所谓这种事情了。幻已经认不出这一草一木，即便是越发接近城市，心里也依旧平静着。

“能认出来就好了。”叶歌笑了笑，道。

“是啊。”幻回了一句，跟着一起笑起来，“我们之后还会见面的，到时候再聊吧。之前的事情是我着急了，我向你道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保护好白娅博士。”

说完，幻便摘下帽子，微微朝叶歌弯腰，像是在致歉，又像是请求。

“恩。”叶歌点了点头。只是，他很难理解，到底是什么让幻说出这样的话来。正常来说，这些话完全没必要和他说的。

“那，我先回去了。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幻说完便离开了。

到最后，叶歌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倒是对方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但叶歌也不多在意，既然对方说了会见面，那应该就不会错了。他看得出来，幻是抱着某种目的才这么过来和他搭话的。但不管是试探也好，还是单纯地想和他和解也好，他都不在意。

逐渐的，叶歌发现自己看问题的方法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那些他不在乎的事他很少会去多想。力量会改变一个人，说的或许就是这样的情况。

算了，白娅应该也快醒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意义。在白娅和他说过会遇到“为难”的时候，叶歌就做好了各种意义上的准备。白娅对他的信任是最为锋利的一把双刃剑，他根本没得选。

这种时候，叶歌反而有些怀念那个之前成天在他耳边磕磕叨叨的死神了。要是它在的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鼓动他一头莽过去吧。

要是，所有的事都那么简单就好了。

某种意义上，他自己才是最恐怖的“怪物”啊。

而另一边……

幻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在确认过叶歌没有跟上来后，他才坐到窗边去，打通了一个电话：“是我，幻。请替我转接A7。”

大概沉默一会儿后，电话另一边才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与上次接通乌鸦电话的声音一模一样：“……是我。结果怎么样了？”

“说不清，但比预想中的要好一点。至少，应该不是什么大恶之徒。”幻回答道。

“有把握吗？”男人便问道。

“不高。我的因子隐隐约约似乎在畏惧着他。”幻叹了口气，微微晃了晃腿，“但是，我们真的要下手吗？白娅博士那边没问题么？毕竟我看他们似乎……”

想了想，幻还是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他的语文不怎么样，想到的词似乎都不是什么褒义词。他尊敬着白娅，这样的话是说不出口的。

“没问题。这也是对她的保护。那个人查不到任何的资料，那种人太危险了。”男人沉声道，“回来之后直接过来A6吧，乌鸦已经到了。白娅那边我会支开她，让你们有足够的时间。”

“我知道了。”幻很平静地道。

说罢，电话便挂断了。只是，幻没有把手机收起来，而是默然地望着黑色的屏幕。好久，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露出一个与他年龄相符的笑容来。

“饿了，去吃早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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