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温暖的阳光

清晨的阳光洒在海边的沙滩上，浪花翻滚，冲刷着这些已经被时间所淘洗过的细沙，不时的将一些海里的小生物带到了岸上。

苏珊挺喜欢这些小东西的，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很好看，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很好吃。如果换在平常的时间，苏珊是会提个篮子来这边捉些贝壳回去吃的，但现在，她并没有那个心思。

朝阳照在小小的半龙人少女身上，苏珊一人在晨光映照下的沙滩奔跑，除了朝阳和海浪外，这里没有什么别的东西陪着她了。她的身后留下了一连串长长的脚印，这道印痕不时的被浪花冲刷出现间断，脚印里积了水，于是这道痕迹就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

这一幕很美，如果这儿有一位画家，想必能够绘制出一副优美的画卷。可显然少女没有那个欣赏的余力，她只是在朝阳中奔跑着，不停的奔跑着，不断的喘着粗气，摆动自己的双臂和尾巴，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那么轻易的摔倒或是停下。

这其实和往常不太一样，苏珊一般只会从那座宫殿般的建筑出发，然后在沙滩上跑上差不多3公里，就结束一天的晨练的，这大概要花掉快20分钟的时间。但在今天，苏珊已经从破晓前奔跑到了日上枝头。多长时间过去了呢？苏珊自己也不知道，最少两个小时了吧。她只是在跑，排除一切杂念的奔跑，不做它想，就是痛痛快快的跑上那么一回而已。

目的只有一个，她要试探出这具身体的极限，如果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合理的锻炼计划是很难被制定出来的。

结果多少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的，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快力尽，但这具身体却比她所期待的最好的情况还要更有耐力。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感觉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榨出的力量了，她的脚步已经不复不久之前的轻灵，而是变得沉重和虚浮。依然维持着她向前的理由，似乎也就只是那么一丝赌气式的不服输，还有……

还有什么呢？苏珊问自己，她觉得自己确实应该还有什么理由继续下去，但她答不出来。

长时间的奔跑是件困难的事情，虽然你的身体会欺骗你，让你觉得越跑越轻松，但实际上，越跑，思路就越单线条。渐渐的就只能记住一开始出发时的想法，奔跑中所想起的东西也就暂时的被遗忘了。至少苏珊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开始将脚步放缓，慢慢的平复自己的心跳。她在心中默默记录着自己心跳的鼓动，但减速，让苏珊的思绪飞了出去。

自从自己被允许做运动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基本上，她就是在菲娜的监督下进行一些康复性的动作而已。至于这之外，所有的锻炼都是她自己安排的，菲娜对此不过是点点头罢了，但那个怎么相处怎么觉得不靠谱的人偶，依然在一定限度内控制着她的运动量。想今天这种如此疯狂的行动，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干。

苏珊试着让自己尽量轻的做深呼吸，防止自己因为呼吸过快而感到不适。她已经开始走了起来。

更多的想法伴着疲惫涌上了她的心头，一个月的相处，总归是让她觉得有些心累了。菲娜缺乏常识到了某种地步，她总是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问出问题。而在那次树林中苏珊为她解惑之后，她就像是一块刷不掉的橡皮糖一样粘到苏珊身边，抓到一个问题就问一个。一度让她做梦都梦到菲娜在问她问题。而盖农那个巫妖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天连个面也不怎么露，苏珊基本只能在饭桌上见到他，和他搭话也不怎么搭理。他似乎就总是在他的那间装饰的富丽堂皇的屋子里面看书，或者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因为苏珊从那门前经过的时候，她只能看到盖农在读书，或者紧闭着门。

那么奥古斯特呢？

苏珊在海滩上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绵延的脚印。

他在忙，盖农给苏珊和他安排了各种活计，而其中的大部分，很显然现在的苏珊还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苏珊视线所及之处，奥古斯特总在忙碌。忙碌之余，奥古斯特会用他自己的玩笑冲着菲娜调侃上两句。菲娜一向是不会对这种玩笑有任何的回应，她不笑，也不回话。只是独留着奥古斯特在那里尴尬着。但苏珊感觉的出来，奥古斯特开玩笑水准相较于他还在龙骑兵团当领军龙的时候下降了太多了。

而且里面有种淡淡的苦涩，就像有人往硬糖中间掺了药粉进去一样。

苏珊长出了一口气，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然后闭上嘴，让自己用鼻子呼吸。

她希望自己多少能给他帮点忙，哪怕只是像那天帮他系一次捆扎绳也好。不然的话，她总会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用。

作为一个曾经的领导者，她很清楚出现这种情绪实际上是不正确的。这种情绪不对、必须调整心态，这些事她知道，她都知道，也曾不止一次的做过。她毕竟不是空降成为了龙骑兵团的团长，而是一点一点走到那个位置上去的，各种迷茫的时刻她也经历过，怀疑自己的能力、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没有用处的累赘的时刻出现过不止一次。

但是，无力的感觉总归是有的，尤其是在这样一种，对自己都缺乏了解的当下。

苏珊任由自己倒在海边，感觉着浪花冲刷自己的尾尖，她轻轻摆动着自己这浑身上下唯一还肯听话的部件，应和着海洋的律动。

突然的放松之后，长时间奔跑终究还是让她感觉到了全身的疲惫。没有力量执行彻底的放松，让她觉得自己的肌肉是如此的酸痛，几乎无法动弹。

但是，海浪的声音听着真是令她感觉到舒适。哗啦、哗啦，海洋的声音不停的在耳际回响，将她飘飞的思绪挪出脑海，带向了远处。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将自己所有的力气都榨干净了，就像这片海洋当中回响着的声音一样，还有一种声音，也是如此的悦耳、动人、令人忘却所有的忧思。一定是听到了浪花的声音，她才能在这晨光当中奔跑到没力气站起来吧？

那是天空的声音，风会经过防风头盔，然后在你耳畔掠过，听上去着实有些吵，没有大海那么宁静。

冥冥之中，苏珊感到自己听到了天空的呼唤。我想她确实听到了。

一个小小的黑点在她的视野中逐渐放大，最后变成一个巨大的影子，短暂的将天空遮蔽了一瞬。

她望着奥古斯特从她脑袋上掠过，然后再度翻飞，转到了她脑袋的后面去。

苏珊听到了自己的脑袋顶上传来沉重的落地声，她猜奥古斯特的爪子一定在和地面上的沙子狠狠摩擦，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奥古斯特把自己的爪子按在了苏珊的右手旁边，将头凑近了一些。苏珊在刚才看到奥古斯特爪子上的肉垫，那上面的鳞片颜色是不同于他身上其它地方那种深黑色的浅灰色。

阳光洒在这头黑色的龙身上，让他看起来英武了几分。但苏珊只能看到一个龙头从自己脑袋顶上反着伸来，用他那双蓝色的龙瞳盯着自己。

“苏珊……下次别这样好吗？”

躺在地上的少女从他的嘴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海腥味，还有树木枝叶的味道，闻上去像是吃过早饭了。

“我刚起来就发现你不见了，绕着岛飞了一圈，结果最后在这里找到了你。”奥古斯特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算了，找到了就不说你了，下次别乱跑了，好吗？”

“没事，没有下次了。”苏珊笑了笑，回答道。她知道他在撒谎，奥古斯特从来没有起的比她晚过。但她也知道他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她真的很感激奥古斯特是一个如此可靠的朋友。

“那就好，下次要出门跟我说一声……”他看着面前的少女，打了个响鼻。他抬头看了看远处被阳光下碧蓝的海洋，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少女，少女合上了双眼，就这样躺在海边。

“苏珊，我们……”

他忽然住了口，嘴边的话终归没有滑出来。仿佛任命了一样，他打消了心中的那股冲动

少女微眯着眼睛，用她的那双金瞳看着身边欲言又止的大家伙。

“怎么了，奥格？我在听。”

“算了……没什么，我们回去吧。起得来么？”

“应该可以，帮把忙。”

苏珊试了试，借着奥古斯特递来翼爪站了起来，她在阳光之下站定，看着这个大家伙。

“我背你回去吧，再休息会么？”他问。

苏珊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了远处的天空，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片刻，苏珊说道：“你知道吗？奥格，我之前一直以为你变化很大，但在某些事情上，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奥古斯特挑了挑自己的眼皮，有些疑惑的说：“是吗？”

“那我问你，现在你喜欢天空吗？或者说，你喜欢飞行吗？”她问到。

奥古斯特看着身边眺望着远方天空的少女，犹豫了一下，以肯定的语气吐出了一个不真不假的答案：“喜欢。”

“所以说，有些地方你一点也没变，”少女转过头来，回他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奥古斯特苦笑了一下，他不知道少女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但他能感觉到苏珊突然就没有那么焦躁了，对他而言，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好了，我们怎么回？这里离那边也挺远的吧，不如咱们直接飞回去？”

“不行，不行。”奥古斯特连忙摇了摇头，拒绝了少女的提议。“还是你上来，我驼你回去。”

于是少女和龙按照都已经习惯的方式再度各就各位，奥古斯特迈开步子出发了。

其实奥古斯特知道，苏珊知道他撒谎了，但他依然会接着隐瞒，除非苏珊主动挑破。但他知道苏珊不会。

就像苏珊又听了一遍，在几十年前自己感觉最无力的时候，奥古斯特就已经撒过的谎来让她安心一样。

五月早晨的阳光让呆在奥古斯特背上的苏珊觉得暖洋洋的。

“回去之后，我们晒一下被子吧。”

“行啊。”

少女和龙，就在温暖的阳光下踏上了返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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