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 一千年自责，一千年爱恋

也许泠还有所执念，但那颗年幼的心脏却已经停止了跳动。

温暖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

瞳孔也扩散开来。

毫无悬念。

他死了。

……

“结果你还真的把什么都扔给我啊，你还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啊，小子。”

泠那有些早熟的声音在这地宫里回响，只是相较于他先前的声音而言这声音显得更没有生气，就像是——

它本就来自彼岸。

话音刚落，那具破破烂烂的尸体突然开始变得完整，泠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断掉的骨头也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回到了它们本来的地方。

泠反弓这腰，像是不受重力限制一样站了起来。

时间好像回到了过去，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除开泠消失的心跳和体温，一切都可以称为正常。

“既然被你拜托了，那就借我用用吧，你这怪物一样强悍的身体。”

尽管泠已经听不到了，凤还是形式上向泠征求了同意，然后征用了他的身体，随即冲着那只漆黑的巨兽怒吼道：“虽然不清楚你是谁，但你确实是存在的吧？给我滚出来！占用了我身体的混账东西！”

凤抿了抿嘴，暗红的双眸里泵发出憎恶的火焰，燃烧着那个漆黑身躯里卑微的灵魂。

凤怎么可能认不出那个漆黑的怪物是什么？早在它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凤就已经认出来了，它就是那个被诅咒了的，不堪的自己。

但那里面没有自己的灵魂，也就只是一块儿应该被砍掉的肉团而已。

凤转身从门口捡起一根凰的羽毛，丝毫没有顾忌从身后冲过来的两兽，只是观赏着手里钢铁般坚硬的羽毛，呢喃道：“上次摸到这羽毛还是千年前的事情了吧。”

此时，漆黑的【凤】已经挣断了枷锁冲到了凤的身后，它挥舞起双翼想用锋利的羽毛将凤撕裂，现在凤依附的是泠已经死去的身体，如果硬吃下一击想必会断成两截吧。

狂妄的嘶吼变成两股气旋从凤的身边擦过，撕去了他的衣角，可那遮天的羽翼却被凤用羽毛单手挡住了。

“我很软弱啊，无论是身体也好，心灵也好，论坚强我从来都没有赢过凰一次，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敢乱用我的身体？”

凤猛然发力，手里的羽毛在空中画出一弯新月，炼狱的业火随即喷涌而出，仅仅一瞬间那焦油般漆黑的身体就变成了颗移动的火种。

失去了最后的魔力， 凤手里的羽毛也黯淡了下来，变成一块普普通通的废物。

看着一边哭嚎着的燃烧着的【凤】，凰好像是恢复了点点理智，嘴里鼓出一股寒风，在【凤】身上吹出一层冰晶妄图吹灭它身上的火焰，不过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冰晶在尚未成型的瞬间就被蒸发了。

“果然是那小子说的那样，被关傻了？”

凤看凰在一边关心那个快要腐烂的虚假的自己，他心中的妒火也如这熊熊燃烧着的业火一般炸裂开来一发不可收拾。他朝着凰咆哮道：“这业火是你羽毛里残存的魔力点燃的，用你的冰怎么可能吹得灭啊？！你的火到底有多厉害你都忘了吗？！千年前你一气之下放的火哪次是你一个人可以解决的啊！明明我在一边烦恼要如何见你烦恼了一千年，那个没用的肉身有什么资格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啊！回答我啊！……”

然而凰听不见凤的声音，只是在一边徒劳地吐着寒气。

直到【凤】变成一块真正的黑炭。

凰才终于冷静下来，安静下来，像死了一样地看着【凤】的尸体，自言自语道：“这次连念想都不留给我了吗？没了你，我要怎么才能回想起凤的模样啊……”

“你到底要在一边自说自话到什么时候啊！！！！”

凤终于忍不住了，他飞身一跃，举起手里黑铁一样的羽毛向着凰的头顶砍去。当然对于凰而言这根本就不痛不痒，羽毛砍在凰身上就像牙签打到树上一样，咔嚓一声段成两截。

凤就这样跪倒在凰的头上，用尽全身的气力呐喊：“好好看着我啊！！傻丫头！！！”

凤的双手之中一道白光乍现，凤和凰的意识旋即被拉入其中。

白光之中是一个四四方方纯白世界，一个只允许意识存在的纯白世界。

在这里，凤还是当年那个没被污染的他，绚烂的羽毛光鲜亮丽，他注视着那个不知所措的凰：“你好好看看清楚我是谁？”

凰：“凤？不对啊，我没有操纵凤的身体它为什么在自己说话？我是在做梦吗？”

凤把脖子缠了上去，和凤纠缠在一起：“怎么一千年不见，搞得比原来还傻呀，傻丫头。”

温柔的声音直接透过凰的头颅传进她的身体里。

凰眼睛里什么是湿润润的东西在打转着：“凤？真的是凤？不是我自己做的假货吗？”

“千年前我说什么使命太沉重诅咒太痛苦，就让你放下周游世界的梦想陪着我躲进深山，对不起啊。要是我更坚强一点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的，我们也不会被抓住了，对不起。”凤的声音里充满歉意，却又好像是放下了什么突然轻松了起来。

凰的眼泪再也拦不住了以决堤之势顺着面庞直下：“凤！真的是凤！你为什么才回来啊！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

凤：“抱歉啊，我也是，太过拘泥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果然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过片刻，凰脸上的欣喜就开始冷去了：“可是我的魔力已经用尽了啊，很快就要消失了。”

凤倒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我也一样啊，我最后的魔力都用来建立这个心灵空间了，看来，不能一起旅行了啊。”

凰：“这样啊，这次我们要一起消失了呢。”

凤：“最后能看你一眼真是太好了。”

凰微微点了点头：“凤，我爱你。”

凤：“我也是。”

凤凰二兽的身体一点点变得素白，分崩离析，却并未瓦解，而是化为一群百灵鸟，冲出了这个心灵空间直奔现世而去。

百灵鸟群里传来凤那沉闷的声音：“谢谢，小子。”

紧随着的是凰妩媚的声音：“我们送了你一个小礼物，祝你好梦，少年。”

声音的尽头，心灵空间的一角，一个白发赤瞳的少年微笑着无可奈何和地摇了摇头：“你们老两口还真是般配，一样莫名其妙。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把我硬拉回来，还真是……谢谢了。”

他跟着百灵鸟群，迈进着，向着现世迈进着。

他的眼里倒映着成群的百灵，它们想必会飞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尽头吧。

“回去吧，回到绯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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