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之声

“身体各器官所需氧气量增加，心脏必须加速跳动以加大血液流量，但心跳总有一个限度……”

讲课老师像是在讲述着激烈又精彩的故事，但更像是再普通不过的背景音乐。

叶弦就在背景音乐中突然苏醒，但并不是从睡梦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意识在遥远的某处，幻想着那个地方的风景、自然和生活，渐渐地，就会沉浸其中，沉浸于那般美好的天堂。

你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望着千米之外微微挪动的白云，清凉的风儿正带走你身上的尘埃，万物之声与你作伴。可野兽不会认可如此享受的你，它们在灌木丛中期待着，谋略着，跃跃欲试……

…

叶弦大脑空白，不知意识前往何处，又到达何处，只是感到陌生和迷茫。

他的神经指示他看向窗外：那是一片雪白，雪白的天空，雪白的大地。

这令他无比震惊。用手擦了擦窗户上的白汽，冰天雪地的壮阔景象映入眼帘。

被冰封的城市啊……我在干什么呢，做梦吗？

叶弦掐了下脸，然后呆滞着，回不过神。

这种强烈的陌生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梦中……也会疼吗……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二三十名学生和老师陆续离开，叶弦呆呆地目送他们。

杂乱的交谈声，室内流动的暖气，每一张面孔，都好陌生，不是不认识，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叶弦还是坐着，如石化一般。

——我觉得我疯了。

他准备走出教室去看看，但被白板上的题目吸引住了，他试着解读和思考。

没过多久，在心里得出了自认为完美的答案，不，不是自认为，他很肯定，没有半点疑惑，答案就是如此。

就像1+1等于2，2+2等于4，天经地义，绝对且正确。

我会做，还没疯到失去理智吧。

叶弦走出教学楼，没有下雪，但只是丝毫的空气，就足以划破皮肤，窜进血管。

踏在雪地上，沙沙作响。

他惊讶得像是第一次看到雪的小孩，不由得惊讶积雪的厚度。

身上仅仅两件薄毛衣和风衣外套，他也知道，自己早就在不自觉发抖了，如果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再多呆一会儿，就会变成冰之雕像了吧。

叶弦的陌生感没有消除。在接近对面那栋楼的时候，二楼的钢琴声传进他的耳朵，像是安静的旋律。好奇心驱使他靠近去欣赏。

透过略带朦胧的窗户，一位白色的长发女性正弹奏着钢琴。

黑色散落的头发长至半身，衣服像雪一样白，不能说是像，隔着窗户就能感觉到，那种白，与其说白，不如说是雪做的衣服。

而再继续观察，那位女性还穿着雪做的过膝袜，雪做的鞋子，以及……雪白的琴键！除了她的头发，几乎全是雪白，雪白得令人难分真假，冰冷纯洁，毫不掺有一丁点的杂质，后方的冰雪世界，接在掌心的雪花，都不及那般纯净。

可能是宁静而忧伤的琴乐，让他不断产生联想，那雪白的双手在琴键上轻快又沉重地跃动，那身子随着演奏微微地前倾后仰。

越来越悲伤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弹出的曲子居然有着如此强烈的感染力，如此深入人心。

叶弦靠在墙壁上，一阵寒冷的冰霜瞬间刺进他的骨子里，血液和肌肉都快凝固，硬化！

不过他才不讨厌，反而很享受这种感觉，对，冰冷的感觉，哪怕冻死，反而觉得很值。

享受是一回事，真要想被冻死也不是这时候，既然是人，太冷也会难受。

叶弦向手掌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抱起双臂，闭上眼睛。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被冰雪覆盖的大地，被厚雪掩埋的城市，再伴有宁静而深远的哀奏，所有的悲伤涌上心头，却又能被寒冷冻结并破碎，一切的难过和伤痛都能被释怀。

虽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为什么……心和鼻子都是酸的，为什么……悲伤会这么强烈。

他甚至泪珠都在眼眶中打转。

我在悲伤什么啊，怎么会这么莫名其妙……

最后一个音符的延长音停止了，这位雪之少女的钢琴演奏还是结束了。

他确实很是不舍，期待着她再来一首，会再来一首吗？应该不会吧。

万一她出来发现我就不好了，不想应对这种局面。

叶弦对不认识的人一个字也不想说，这是极其麻烦又浪费力气的事情。

西边的余晖啊……太阳都快下山了。

少女的弹奏结束，自然地收起双手合于腿上，脸上是哀愁，心里还有些许疑惑。

这时，窗外一个人经过。好像，还是第一个经过的人呢，少女心里这么想着。

她犹豫了一会儿，开门而出，一股强冷的寒流向她扑了过来，钻进身体里，鸡皮疙瘩瞬间直立起来。不过只看到了那人的背影，一转眼就不见了，是因为上课了吗？那边是楼梯口，本来打算问点什么的。

都走了，也好，还不情愿去问呢。

叶弦走出了校园，这是一幅尤为震撼的景象：尖锐的冰锥四处可见，连街道都被积雪覆盖，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街道。

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城市？别说没人清理积雪了，就连一个像汽车的东西都没有，甚至怀疑有没有交通工具的存在。

叶弦正百感交集，这一切竟是如此陌生，感觉好像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记忆好像真的是一片空白。

所以……我叫什么名字？

这才是主要问题……要是有人问我的名字，我该怎么回答？！

我叫什么……我叫什么……

这简单的问题他在脑海里重复了十几次回忆，依旧是想不起来……

只能回去问同学了么？

叶弦朝积雪上跺了一脚，“沙——”的一声觉得挺有意思的。

不过他也不是开心的样子，一脸哀愁。是因为孤独感吗？

雪之少女恰好走到这里，听到“沙——”的声响。

这不是刚刚那个人吗？少女觉得很巧，好像今天看到的人只有他一个，而且还是第二次。

她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问一问吗？可那人会不会觉得我莫名其妙？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傻子？

……肯定会的啊。不过，刚刚在音乐室外面应该也注意到我了吧，听见琴声怎么也都注意到了吧。

想多了想多了，怎么会呢，那种曲子……不注意不是很正常吗。

看向地面的叶弦歪过头。雪白色的休闲鞋，雪白色的过膝长袜，雪白色的连衣裙，黑色……又带金色的长发。

是那个人啊。这不是刚才弹奏的那个人吗。

叶弦没有把视觉聚焦到那人的脸上，他不会去直视人的脸，就算很想，但是也不能。

“你是刚才经过音乐室的那个人吗？”少女开口了，不过她也不觉得那男人会回答她，也并不期待，所以才用了一种冷淡的口气。

叶弦的视线重回雪地，不知作何回应，只觉得那声音，像雪一样纯净甜美，像雪一样沁人心脾。

“嗯。”叶弦不想多说一个字，一个嗯简洁精炼。

果然，她就猜到会这么回答，那人看都没看她一眼，两手揣进兜里。就算她接着问，他肯定也还是“嗯”吧。少女这么想着。

“我有一个问题……可能很奇怪……”

“不过我好像失忆了，所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少女用一种温柔的语气问道。

什么？失忆了？叶弦不敢相信。

她也失忆了吗？有这么巧吗？

是我真的疯了还是事实就是这么奇怪？

总不可能说自己也失忆了吧，也许人家是真失忆，而自己只是单纯的疯了呢。

可我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该怎么回应……

叶弦心中纠结又困惑，必须快速作出决定，尽快回答，跟个哑巴一样会让别人很尴尬的。

“不知道。”好吧，确实没什么多说的，敷衍一下就好了吧。

“嘁。”少女感到失望，没想到又是这种冷漠的回答，果然符合他忧郁的形象。

不过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方才问的话，要不是觉得很有必要，要不是想紧快了解现状，也不会勉强自己问出来。

那位雪之少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她背离叶弦时，叶弦才抬起了头，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人的侧脸，洁白无瑕，果真是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

看到她双手背在背后，失落地走在沙软的雪地上，逐渐远去。

不冷吗？雪白的绒毛衣裙没有多暖和吧，在这种吸口气都会冻裂喉咙的地方，不冷吗？

不过有什么担心的必要吗？她丝毫没有冷的样子。

叶弦用力搓手，以降低寒冷。

整条街只看到那位少女越来越远的身影，太过安静了，他愈发觉得整个世界只有这么两个人。

叶弦不想回教室，太阳已快落去，街上没有发现路灯，如果黑夜降临，就什么也见不着。必须到处走走摸清楚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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