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大学殓园
超小超大

番外——生人勿近(殓园)

新来的卡尔先生据说在来到庄园以前是一名入殓师,这种整日与死者打交道的职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亡灵的气息,不仅仅是气息,从衣襟到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好,遮的严严实实,甚至一个口罩挡住了半张脸,藏匿在黑暗里没人能够看得到他,他真的像是亡灵一样。

初来乍到的自我介绍只有几个字,“伊索卡尔,我不太习惯与生人接触……抱歉。”

他的话果决而冷酷,最后的两个字顿了一会才传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抱歉,但是大家都能察觉地到他对交往的抗拒,也就理解性的点一下头,说了句欢迎,如了他的愿,没有过于热络。

其实本来也不会太过热情,这个诡异的庄园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参加那些片刻生死的游戏已经足够让人疲惫,能够抽出时间和周围相熟的人聊两句已经是极限,如果不是自己想要融入,哪里会有人主动拉扯呢?

当然也有例外。

艾玛半蹲在灌木丛前,手里提看水壶浇水,工具箱在身边放着,日常伺候她的小花园。

她拆椅子的功夫让所有人不满,她没有任何用处的天赋对游戏的胜利没有丝毫帮助,救人她无法与玛尔塔或者萨贝达相提并论,破译密码她效率不敌海伦娜特蕾西,自保能力她赶不上奈尔小姐或者克拉克先生,就连娱乐……牛仔的长鞭与舞女的八音盒总比她的工具箱有意思的多。

哪方面都拿不出手,她不常参加游戏也是必然的结果,因此在别人总是疲惫不堪的时候,她还有点闲情雅致做回她的老本行,把那片荒废的花园照顾起床。

艾玛心中规划着该再种些什么才能让花园变得更好看一点,前些天她无意发现的一朵变异的花该如何单独培养起来……她站起身,随意地活动了一下脖子,来缓解过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带来的酸麻,转头的一瞬间却对上一双浅灰的眼。

她愣了一下,再看过去的第二眼,那里已经变成了空无一人的窗户。

那里……她使劲的想了想,才想起来那是新来的卡尔先生的房间,他刚来没多久,庄园主按照惯例让他有一周的适应期,之后能否继续这么闲下去要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她没有多在意,伸了个懒腰,感叹一句今天阳光确实不错,便提着自己的小工具箱离开了花园。

如果她在仔细看看,或许能看到窗帘后面露出的深灰色衣角……

卡尔先生的眼睛确实好看。

艾玛偶尔想起来那双眼睛,手上正记录日常的笔尖停在原地,她想到了回头那一瞬间总是撞上的浅灰,里面有些漠然,但更多是被发现的局促与慌张,不常见的神色让双眼睛多了些属于活人的生动光彩,艾玛终于在又一次撞破之后远远地冲着他笑了一下,得到的回复是紧拉的窗帘。

大概是因为他遮住了大半张脸,她能够观察到的地方也只有那一双眼睛,但是那里总是装着冷漠,不……也不算冷漠,只是和那片浅灰一样,浅淡到毫无生气,仿佛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虚无缥缈。艾玛突然有些窃喜,卡尔先生难得生动的样子,是不是只有她看到呢?

……不对,她又在窃喜什么呢?她摇摇头。

零碎的思绪绕着一个人旋转成梭,一丝一弦地编织成绳,缠绕在她的手上,等到她回过神时,日记本上已经有一双眼睛在安静的注视着她,甚至已经勾勒出了半张脸。

艾玛停了笔,有些慌张的想要撕下这张纸,却在撕扯声响起的那一瞬间犹豫起来,她冲着那双眼睛愣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翻过那一页,拿起笔重新开始写日记。

舍不得。

真是奇怪。

虽说偶尔看到他,但艾玛也没有和对方深交的打算——卡尔先生的孤僻程度远在所有人之上,艾玛没有信心去打破他的壁垒。

在某一日的清晨,一如既往,她剪下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将它们放在了每一个人的门口,大早上看到这样的花,无论是谁,心情总不会太过于糟糕的,她是这么认为的。

为了不打扰大家,她刻意放轻了脚步,花篮里的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走到卡尔的房间前,她突然顿了一下。

如果贸然送上花朵,会不会让他很困扰呢?

但是不送的话,她的心里也不太过意的去。

犹豫不决之时,面前的门毫无预兆的被从里面打开,依旧是那样一丝不苟的衣着,艾玛惊诧的睁大了双眼,他没有戴口罩,那双眼眸依旧不逊色,但清俊的面容却把她的注意力分去大半,她第一次看到卡尔的脸。

两人相对无言,直到卡尔轻轻的咳了一声,艾玛如梦初醒,急忙低下头,卡尔明显不愿意被人看到,她还盯了那么久,未免太失礼了。

最后还是卡尔主动开了口:“有事吗?”

这似乎是第二次听到他说话。

这个认知在艾玛脑海中飞速划过,她有些局促,将手中的花递出去,放轻了声音以免打扰到别人,“很抱歉打扰您,只是想为您送上一朵花。”

卡尔垂眸,视线被那朵半开的花占据,洁白无瑕的颜色与他总是看到用以祭奠的菊花截然不同,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大概是很早就摘了下来。

见他久久不说话,艾玛挎着花篮的手不自觉捏了一下,不会被拒绝吧?

不过被拒绝似乎也很正……

手里的花被抽走,伴随着一声多谢,前面的门被迅速关上。

咦?

卡尔先生的能力确实特别,毕竟被绑上狂欢之椅之后能够自己逃脱的能力着实罕见,况且不仅仅是自己,他那只人偶,能够保护所有被绘上面貌的人。

艾玛从玛尔塔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暗暗想着,卡尔先生或许要被叨扰许久了,毕竟每个人都想让自己多一份活下去的机会。

不过也不一定,能够经常参加游戏的大家都相当有自信,怎么会像她一样,偶尔参加一次游戏,都小心谨慎的生怕哪里失误拖累别人呢?

艾玛摇摇头,防止自己再胡思乱想,她看玛尔塔开始擦拭她的枪,便知道今天她又要参加游戏了,不想再打扰对方,她说了一声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大家都在忙,显得她实在过于闲散。

艾玛叹了口气,转身向花园走去,那是独属于她的一方天地。

但是今天显然有点不同。

艾玛拿着丛花丛里翻出来的小人偶,来回翻看,人偶小巧而精致,一看就是被保护的非常周到,但是被摩挲的光滑的某些地方以及其他一些不可避免的磨损还是展示了人偶存在时间之长,与它被喜爱的程度。

这是谁的?艾玛有些疑惑,人偶入手的质感摸起来像是木头,上面应该是用油彩绘出的模型,小人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用殷红的颜色点出了甜美的笑容,蓝白的小裙子上就连褶皱都细腻的勾勒出来,栩栩如生。

它……

艾玛看着它,嘴角慢慢绷住。

这是谁的。

不等她去询问,转身就看到卡尔脚步匆匆的走来,眼中的淡漠全部消失,只剩焦急,在看到艾玛与她手里握着的东西的那一刻闪过一丝慌乱,很快消失不见了。

“伍兹小姐。”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朝他点点头,声音依旧寡淡,听不出太大的起伏,“上午好。”

“上午好,卡尔先生。”艾玛心情很乱,却还是挤出一个微笑给他。

她本来以为卡尔来花园是有什么事情,打了个招呼就想走,没想到卡尔说完之后就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不说话也不挪动,浅灰的眼中含着纠结,看样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好主动开口,也只好陪他站着。

两个人相处的并不多,但是似乎每一次都是那么尴尬。

艾玛突然想到,这样的想法倒是把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一些,让她能够稍微平静下来。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艾玛甚至觉得她的脸笑的发僵,双腿因为过长时间的站立而泛酸,对面的人吐了口气,似乎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向后退了一步,摇摇头,“抱歉,打扰了。”

在艾玛茫然不解的视线中,他平静的离开了花园。

玛尔塔不止一次对着艾玛和艾米丽赞叹入殓师的厉害之处,虽然只参加过寥寥几次的比赛,但是已经获得了不少人的肯定。

“当时我救下特蕾西之后,帮她挡了两次攻击,被绑上椅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死了,结果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站在了一个角落,神奇!”玛尔塔兴奋的描述着她起死回生的经历,又想了一下,“不过从棺材里走出来这种经历,真是太刺激了,如果不是必要,我可不是很想多尝试几次……”

艾玛双手托着脸,兴致勃勃的听着她的描述。虽然上不了场,但她对那个紧张刺激的游戏也还是抱有一定的期待。

从他们的口中,她越来越多的听到伊索卡尔的名字,因为他起死回生的能力,当然,也因为他异于常人的冷漠。

保持着一贯远离生人的作风,大家在一场游戏里基本见不到他的人,只有在被绑上椅子后从那口漆黑的棺材里出来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救下,除此之外,好不容易碰上之后那家伙明显慢下来的密码破译速度又让人头疼。

他异于常人的冷漠也让向来待人热情的牛仔先生和威廉不满,第二次被绑上狂欢之椅的人他从来不会是施以援手,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会选择给队友包扎,无论输赢都把心思掩藏,隔着口罩谁也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像是寒雾,冷漠而虚无。

玛尔塔零七八碎地抱怨一通,最后总结:“他非常适合他的工作,我甚至怀疑他是否活着。”

艾玛觉得玛尔塔说的有道理,但她想反驳,他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冷淡,她记的花园里两人相对无言时他眼中飞快闪过的窘迫。

大概只是不习惯和生人打交道呢。

熟悉之后会好很多吧?

她想着,偏头看向窗外的天空,刚好阳光穿过淡灰色的云朵,将灿烂的金色送到她眼前。

某天,门口不知被谁挂了一个小盒子,在玛尔塔和艾米丽揶揄的笑容里艾玛把它取下来,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纸条和一个做工精致的人偶娃娃,纸条上面用清秀的字体工工整整写了“回礼”两个字,艾玛看了很久也没有看出这究竟是谁的字,以及为什么是回礼,她送过别人什么吗?

艾米丽拿过纸条同样仔细观察,沉思片刻,才开口:“这该不会是卡尔先生吧?”

“他?”玛尔塔凑过来看了两眼,她对字迹这方面没什么研究,但是那个入殓师的孤僻程度在她心里落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她毫不犹豫的否定,“不可能,我宁愿相信是萨贝达那家伙写的。”

艾米丽的眼神古怪了些,“萨贝达?”

玛尔塔才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急忙看了眼艾玛,幸好艾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小人偶,没太注意她说了些什么,她恳求一样的冲着艾米丽轻轻的摇了摇头。

“噗。”艾米丽闷笑一声,背着艾玛冲玛尔塔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完全想象不到那两个好友在无声无息中交流了些什么东西,艾玛捧着小人偶,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偶大概是按照她的样子来做的,小人偶带着草帽,棕色的披肩发梳成辫子扎在后脑,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围着草莓一样活泼的红围裙,手上拿着一朵鲜花,简直像是一个活过来的小人……难以想象这是用木头雕刻而成的。

她手里的花……

送走了艾米丽和玛尔塔以后,艾玛关住房门,走到床边,掀开枕头,那个她在花园里拾到的人偶安静的躺在那里。艾玛把盒子里的那一个放到它的旁边,看着并排躺着的两个小人,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但是想着想着,嘴角又止不住上扬了一个弧度,勉强压下来却又挡不住脸颊的热意。

久违的参加游戏,艾玛紧张的不得了,在准备时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不停的深呼吸,手盖在面前的绿箱子上,企图用冰凉的温度为自己的心降温,但是白色的手套隔绝了这个可能。

旁边坐的就是卡尔,他最近参加游戏的频率很高,大概是因为有他在的游戏相当容易胜出,艾玛偷偷瞥了他一眼,他正盯着眼前和她一样却是白色的箱子,连睫毛都不抖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他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艾玛立刻收回了视线,默默的想着玛尔塔和萨贝达教她的游戏技巧。

啪——

眼前是只来过几次的月亮河公园,陌生的场景里她抓紧了自己的小箱子,充满了对自己耳鸣的怀疑。

“别怕,我保护你。”

那声音混杂在玻璃破碎的清脆裂响中,又低又轻,艾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毕竟她坐在最边上,身边只有卡尔。

她拍拍额头,把乱七八糟不应有的想法拍在脑后,她跑去最近的一台密码机,不料那里已经有人了,深灰色的背影认真的伏在密码机前……正是她刚刚想到的人。

艾玛停下脚步,迟疑片刻,决定还是另找一台密码机,虽然不是刻意放在心上,但是她听玛尔塔说过,卡尔和生人在一起破译密码时会降低效率。

卡尔已经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抱歉……我去找另外一台。”艾玛充满歉意地后退两步,以示自己并非故意打扰。

“过来吧,一起修。”

声音并不算太大,可还是准确无误的传到了艾玛耳中,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试探性的走到卡尔身边,注意到他的眼中没有任何不适,才松了口气。

那一局游戏十分顺利,顺利到艾玛根本没有看到监管者是谁,只有海伦娜中途受伤,幸运的被库特保护着坚持到五台密码机破译完毕。

艾玛看到卡尔手上的白色箱子已经没有了,心知他应该是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放置好了,……棺材,虽然这么说怪怪的,但那确实是棺材。

想来是做了自己的替换人偶。

直到游戏结束,她才鼓起勇气,问了卡尔一个酝酿了一整局的问题。

“卡尔先生,他们说你和生人一起破译密码效率会降低……那为什么……”

为什么和我修了一整局呢?

卡尔动了动耳朵尖,躲在口罩下的嘴唇动了一下,没能说出话来,他觉得耳朵已经红透了。

最近参加游戏的频率慢慢高起来,遇到卡尔的机会也变多了。他确实像玛尔塔说的那样,独自一人坐在角落。

艾玛同样沉默地坐在他身边,眼睛盯着面前的桌子,蜡烛摇曳闪烁的昏黄灯光,驱散了局部的黑暗,让她的心稍稍暖起来。

这一次艾玛的运气不算太好,但随着玻璃的破碎声而来的是剧烈的心跳,她想都不想的往医院里跑,希望能稍微拖一些时间,至少不要在刚开始就倒下,还会拖累别人。

但是背后渐进的脚步声不会多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红光已经渐渐靠近,她迅速跑上二楼,压下一块斜靠在墙上的木板,回身一个照面看到谢必安笑容里含着些戏谑的意味,她转身就跑。

从医院墙上那个缺口一跃而下,她顾不上缓口气,拖着变麻的腿又向医院里跑,但是谢必安不会给她太多的机会,背后破风声传入耳中,一记重击砸在她的背上,伞面附着的刀锋划破衣物,一瞬间的停滞之后尖锐的疼痛感朝着大脑叫嚣,艾玛咬咬牙,换了个方向继续跑。

至少她要坚持一下吧。

在她终于被范无咎扔上椅子的时候,她看了眼破译进度,还剩两台密码机,还好……

范无咎低头瞅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转身离开。

狂欢之椅被黑色浸蚀,意识逐渐混沌,只是转瞬间,等她意识到她被救下来时,身后的棺材已经消失,而卡尔在不远处安静的破译。

只剩下最后一台密码机,没必要再去找一台。克拉克先生受了伤,大概是担负起了牵制监管者的任务,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但是还是尽快破译比较好,可是卡尔……

艾玛权衡一会儿,还是咬咬牙,用她和卡尔已经一起修过好几台密码机的事来安慰自己,闷着头跑过去帮他敲起了密码机。

身旁敲击按钮的声音似乎停了一瞬间。

没有说什么,太好了……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密码机很快破译完毕,卡尔朝大门不紧不慢地走去,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监管者在大门通电那一瞬间变得赤红的双眸。

艾玛小步快跑到他的身边,如果是玛尔塔她们,她早就上手拖着她们走了,偏偏这是卡尔,出了名的不爱和人接触,艾玛没道理去碰霉头。

看出她的焦急,卡尔瞥了她一眼,出声道:“不会有事的。”

惊讶于卡尔主动说话,艾玛也没有忘记尽力打开大门,直到门真正被开启的那一刻,她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不会有事的,我会保护你。”

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可是卡尔难得定定地看着她的样子不像是她的错觉。

艾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玛尔塔曾经开玩笑时无意间提到的,“有你的每一局比赛,我没看过那个入殓师在人偶上画别人的脸。”

某天,艾玛扯了扯长及膝盖的裙角,缀着宽大而又精致的蝴蝶结,裙子上的每一条褶皱都整整齐齐,细密的针脚和柔软的布料以及上面边边角角处别出心裁的修饰标注着这条裙子价格不菲,如果不是庄园主莫名其妙的赠送,她恐怕一辈子也穿不上这样的裙子。

但是她习惯于穿上简单的衣着,久违的繁复倒是让她无所适从。

艾玛别别扭扭地走出了房间,提着镶了蕾丝边的漂亮小箱子,总是会在意迈开步伐时左右摇动的裙摆,她揪着眉头,连走路都不如平时自然。

正要下楼就看到了约瑟夫先生坐在柔软舒适的座椅上,怀里抱着那把长刀,盯着手里的照片。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了眼楼梯,眯起那双蓝色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久到艾玛不觉手心出了点汗,他才点点头,收回目光,“不错,很适合你。”

艾玛这才笑了一下,虽然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但是听到夸赞就开心起来是每个女孩子都控制不住的。

“多谢约瑟夫叔叔。”

简单的寒暄之后,她习惯性地向花园走去。

此时已是傍晚,大家都已经聚集在餐厅,艾玛她说不上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换上这条裙子,但她并不是那么想被大家看到。

至于为什么会来花园……

突然,艾玛远远地看到卡尔坐在花园里。

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在心里酝酿,难以说出口的暧昧情思让她魂不守舍,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应该,但在她意识到之前那个人已经在她的心里占据了一个位置。

看到那个安静的背影,艾玛咬了咬下唇,忐忑不安的走过去,在他不远的地方坐下。

卡尔一言不发,盯着眼前的石桌,仿佛那里有一朵世界上最美的花,只是摆在身侧的手已经蜷起来。

不远处餐厅里大家交谈欢笑的声音隐约传来,近处草丛里也有虫子不甘寂寞的鸣叫,风吹过带动树叶沙沙作响,舞女小姐的八音盒叮叮咚咚的乐声也过来……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但是……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她像是处在另一个世界,感受着他们的热闹。

卡尔从不会和这里的人们套近乎,因此来了有一段时间,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而来?

听着身边浅浅的呼吸声,艾玛有些好奇,但她没办法张嘴去问。

卡尔并不在意她的到来,她也全当自己隐形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原地,听着那些嘈杂热闹的声音一点点消失。

很多房间的灯都关上了,舞女小姐的八音盒也休息了。艾玛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被乌云挡得严严实实,钻石般的星星缀满了夜幕,看不出是什么时候,不过大概很晚了吧。

卡尔还不睡吗?

正这么想着,身边那个雕塑一样一坐几个小时不动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站起身,大概是准备回自己房间了,一声不吭的。

正常,艾玛安慰自己,卡尔早就表明过生人勿近的态度,能够忍受她不请自来的打扰还不发作,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但尽管这样,还是免不了一些失落在心里扩散开。

“不走?”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艾玛抬起头,才发现卡尔并没有走,只是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走,走的,我这就回去了!”艾玛急忙站起来,走过去,又小心翼翼地保持了与卡尔一段的距离,只是难得一穿的高跟鞋让她迈不开步子而已,她这么想。

尽管是极为缓慢的移动,她还是慢慢变得和卡尔肩并肩行走。

两个人的肩膀越靠越近,然后地上左手和右手模糊的黑影重合在一起。

“很好看。”

她听到卡尔用很轻的声音说道。

某天,艾玛坐在花园里,看着手里的照片。

艾玛回忆了一下,勉强记得她第一次种花是七岁的时候,满怀希望的把种子埋到土里,每天准时为它浇水,连水的分量都是量好了的,生怕哪里有出现一点点沘漏,天天茶不思饭不想的蹲在花盆前,期待她的花。

一个阴雨绵绵的灰空之下,爸爸和妈妈刚吵了一架,家中氛围冷凝,还是小女孩的她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埋着头继续蹲,守。

然后她看到那棕色之中那一点点绿。

懵懂探出头的小芽顶着阴沉沉的灰色顽强的抬起头。

那种最纯粹的快乐,她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啊,她还记得。

艾玛抿着唇,手指捏着那张不知是谁掉落的照片,一言不发。

照片其实已经有点泛黄,可以看出它的陈旧,但是被人保存的很好。

上面是一家三口,一个男人抱着穿着可爱小礼服的小女孩,旁边的女人温柔的笑着看镜头,其乐融融,温馨的氛围透过照片扑面而来。

指节用力到泛白,艾玛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抱着花盆的小女孩用笑弯的大眼睛注视着她,像是一束明亮的灯光,直直的照进了心里,照明了那些只能藏在布满蛛网灰尘的角落里黑暗不堪的回忆。

艾玛猛地把照片翻过面去,过去犹如洪水一般汹涌而至,她来不及逃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淹没,痛苦灌入身体,呼吸不得,眼睛被刺激的发涩生疼,大脑逐渐空白。

“艾玛!”

肩上按上一只手,把她从幻想的死亡里拉出来,她如梦初醒,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呼吸,那只手在她背后一下一下的帮她顺气。

她的视线凝固在照片背面,一行秀气的字体。

——我想念她,我应该带走她,如果我能保护她。

照片被强行抽走,艾玛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愣了许久,才想起来回头,卡尔担忧的神色映入眼帘。

她动了动嘴唇,结巴了许久才又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是你啊……”

不等卡尔说什么,她往后退了两步,提着嘴角努力让自己挤出一个笑容,“上次我在这里拾到的那个小娃娃,也是你的吗?对不起,我去为你取来。”

说完,她转身跌跌撞撞的跑开,来不及考虑自己有多狼狈。

她还记得,那盆来不及开放就已经死掉的花。

艾玛若无其事的生活,像是她的心从未因为一个人一个小事而悸动不已。

她照旧过的平淡如水,偶尔和艾米丽玛尔塔她们开开玩笑,选择性的忽略了她们欲言又止的神情,端上亲手制作的甜点配上红茶,简单却也丰富的茶点足以消磨她们难得的闲暇时光。

这样悠闲的时光她在庄园过了许久,久到她快忘了她曾经的艰辛。

无论是黑暗的房间里似乎永无休止的电击“治疗”,还是瓢泼大雨中无处可归的狼狈,她的童年有多浪漫多自在,八岁之后的时光就有多黑暗多扭曲,不,不能说是八岁……还要再往后一点,皮尔森先生一声招呼不打的消失之后。

那些回忆突然被翻出来,在她拾到那张照片的时候。

艾玛的手抖了抖,借着低头喝茶遮掩她绷不住的脸色,她想起那天把那个木偶娃娃还给卡尔的场景。

那天天气相当不好,乌云笼罩了整个庄园,雨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砸到玻璃上的声音让她有一种玻璃快要承受不住的错觉,但是她也没有那个闲心去管它,她在床边发了许久的呆,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的心情在掀开枕头,看到枕头下的娃娃时再次崩溃,她捂着脸呜呜的哭出声,怎么样也压抑不住自己。

出于曾经两次被抛弃的经历,艾玛与别人相处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她生怕他们下一刻转身就轻巧的离开,像那个女人一样,像皮尔森先生一样。

她希望被安抚,但是这种欲望很难向别人倾诉,无论是觉得因为大家都忙于参加游戏而不好意思打扰,还是那种莫名其妙的期待,期待有一个能真正安抚她的人。

最开始她对卡尔的到来无动于衷,那样远离人群,犹如亡灵独自飘荡的男人,并不是她预想中的那个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大概是背后那道默默注视的目光?还是早上送花时心有灵犀的对视?亦或是偷偷在夜晚的花园里并肩行走时被牵住的那只手?

心里的空缺被无声无息地填满,被这个她一开始认为最不可能接近的男人。

然后那张照片撕开了她的美梦。

她不过是那个女人的遗嘱的附属品。

艾玛在深夜里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门前,只想把人偶放到他的门前。

她咽下口中有些苦涩的荼水,眼角余光扫到一个深灰色的背影,他并没有注意到花园一角的小型下午茶,倚在窗台边,手里拿着那个人偶,大概正在发呆,周身散发的气息沉静又冷漠,仿佛与一切隔绝开来。

大概他们原本就不在一个世界。

大概是艾玛注视过于长久,他终于迟钝的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眼中的茫然来不及撤回。

艾玛收回视线,挂起灿烂的笑容,用手指捻起一块甜点放入嘴中。

她究竟是抱了什么样的期望,对一个早已标明生人勿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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