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卡芬泡了一下午的澡,腾腾的水汽拥趸着我的皮肤,略略发烫的温度刺激着全身的血液加速流动,让人无比舒畅。兴许经这么一泡,我后背的淤青能早两天消掉。
“我没那么大理想,我只是个小女人,说起来挺可笑的,当初和他结婚,是因为父母的命令,尤其是我父亲,觉得他是个人才,硬要把我嫁给他。”
“哈?你真是你爸爸的亲女儿?不是捡的?”
“那时候我倒真怀疑我是不是捡的。”卡芬打了个哈欠,“哎呀,一开始时候我一百个不愿意,新婚之夜我死活不和他睡一张床,他就打地铺,我嫌他呼噜声响,他就直挪到厨房里才睡下。”
听起来卡芬的婚姻一开始很不顺,与其说是讨厌丈夫,不如说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反抗她的父亲。按卡芬的说法,她丈夫确实是个厉害角色,不管遇见谁都能做到左右逢源,她也好,她父亲也好,邻里朋友也好,无不夸赞他大好人。但他该狠辣时也绝不会含糊,她说他最让厄尼尔人记忆犹新的便是打败厄尼尔赌神、成为新赌神的那场战斗。
“当时他赢下了赌场一半的筹码,赌场老板很钦佩他,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和赌神对赌,赢了赌场就是他的,输了他不仅前功尽弃,还会背上巨额债务;二是放弃挑战赌神,赌场老板准许他带走他赢下的财富的十分之一,相当于整个赌场二十分之一的财产。其实这也不是比小数目了,我们所有人都劝他放弃挑战、拿钱走人,但他拒绝了,我还记得他说的:”
“‘要么拥有一切,要么一无所有。’”
“这也太赌徒了吧?”我“噗”地笑出了声,“我不是要说你丈夫坏话,这种人生态度其实很危险。打个比方,就像掷硬币,也许你掷第一次、第二次时候,都是正面,甚至你运气很好,连续掷了十次,依然是正面。但是,掷硬币这个行为在无数次重复后,比如一千次、一万次,正面朝上和反面朝上的次数必然是五五分成。也就是说,尽管每次掷出硬币,正面朝上的概率都是二分之一,但实际上它的概率是在变化的。随着你掷的次数越多,反面朝上的概率就会越大,直到最后反面朝上的概率会无限接近百分之百,因为反面朝上的次数和正面朝上的次数不可能相差过大。”
这在数学上叫大数定律,我不可能和卡芬解释得很详细,不过这样打比方她应该能理解。
“我懂你的意思,可他就是那样的人,而且就像你说的,硬币迟早有反面朝上的时候。”
她的眼睛里忽然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也许她是想起了什么,可能和她丈夫的死因有关。
也可能只是想起了和爱人曾经的回忆,觉得感伤而已。
“对赌的前一天,他提前准备好了一辆马车,他把我们的家当全搬进车里,最后,他把我抱在怀里,把我抱到了车上。他给了我一枚戒指,他说一开始和我结婚时他还很穷,没钱买戒指,明天他可能就是负债累累的穷光蛋了,所以今天他一定得把戒指补上。”
“哈哈,这时候如果背景是夕阳的余晖就有点儿意境了。”
“那你可得失望了,当时是深夜,他让我连夜逃走。他说赌场老板为了赢他可能会作弊,他大概知道怎么对付,但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好在最后他赢了,我爸爸的确没看错人。哈哈。”
卡芬意味深长地长出了口气,继续道:
“我父母几乎是同一天去世的,我爸先走,在傍晚,妈妈第二天凌晨也随他去了。我记得他在他们坟前,紧紧把我抱在怀里,轻声说着什么‘我一定会替你们照顾好小卡’之类的傻话。明明后来他比我先走,留下我孤身一人,我还得给他解决赌场和帮派的烂摊子,搞得我变成现在这鬼样……真是混蛋……真想他再站在我面前,我一定要好好数落他一顿,扔下我一个人背负这么多……”
说着说着,我已经辨不清卡芬是笑还是哭了,或者说,哽咽着,苦笑着,就像每一个陷入回忆难以自拔的苦情之人,说着无厘头的话。
“其实吧,你大可把赌场卖了,换的钱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何必这么折腾自己呢?你现在这样子,也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吧?”
“是啊,直到我俩最后相见的时刻,我还是他小家碧玉的新娘子,结果你看现在,我已经是厄尼尔的大姐头了,他肯定不希望我这个样子。但没有办法,这个赌场我不能卖。”
水汽对面,我隐约听见她的方向传来了极轻微的啜泣声,她继续道:
“厄尼尔赌场是他最后的遗产了,这家赌场没有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他的痕迹了。所以我一定要守住这家赌场,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守在这里。他没留下尸体,也没有墓碑,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为他守灵。”
没留下尸体?也没有墓碑?
他是触犯什么众怒了?
问卡芬估计她是不会告诉我的,回头再调查吧。了解了解这座城市的历史,对我也没坏处。
之后卡芬招待了我晚饭,她说她今天很开心,已经很久没有人能让她倾诉这么多了,她欢迎我有空再陪陪她。我不知道她的话有几分是客套,但至少她说她是在为死去的丈夫守灵时,我能听出她是发自真心的。
事后我回到娜塔莉的家,倒头就睡。两天后,一封信件被寄到了家里。
拆开信,我知道了娜塔莉那边的情况。
后来娜塔莉专门和我提起过这几天她在皮里诺家的遭遇,还有她出席姐姐的葬礼时的心情。依照她的叙述,加上我自己的一些脑补,我大致拼凑出了这几天娜塔莉的经历。
……
雨。
蒙蒙的细雨在湿滑的石板路上跳着滑溜溜的踢踏舞,娜塔莉撑着伞,随行的克里斯蒂家的亲属抽抽搭搭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挪,克里斯蒂年迈的父亲用力摆动着树枝般瘦弱的双腿,一手搭在棺木边缘,努力跟上抬棺人的步伐,微微发红的双眼一刻不曾从女儿僵冷的脸庞前移开。
克里斯蒂的母亲就在娜塔莉身侧,娜塔莉的伞摆无意间碰到了她的头发,她很怪异地瞪了娜塔莉一眼,娜塔莉只觉芒刺在背,她默默地退到队伍后面,她受不了那位母亲的眼神,那让她感觉自己也成了害死克里斯蒂的凶手的一员。
“愿神宽恕她的过失,奖赏她的善举,让她在天国永享幸福荣耀。”
牧师念诵着悼词,姆大陆的民众普遍信仰同一个宗教,他们相信每个人死后都会接受神的审判,神会宽恕善良之人的罪,并带他们升上天国,作为神的使者,与神分享永恒的幸福。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我想,像克里斯蒂这样的人,无疑会成为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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