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谢崎离开小桂和三公子二人后开始在四处闲逛，如孤魂野鬼般无人可以接触。其实他在第一次来到这里之后就发现，这一带小镇布局跟“另一半”相差不大，只是离府邸越远区别越大。

他啃着用油纸包好的酥饼酱牛肉，顺手在酒肆的桌子上丢了几文钱，风卷残云下肚。

看到一个巷子里挤满人，他走进瞧了瞧，发现是一个落魄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在摆摊赌棋。

其实在小镇巷弄里这些摊位并不罕见，跟以销金窟著称勾栏给富家子弟提供玩乐一般，这些摊位是那些贫寒士子、老人棋士消磨光阴的好去处。

谢崎在山上修行时，下棋、读书、炼器、操琴、种药、炼丹等等无一不学，往往兴趣时来，便将其他事放下或分心而为，滴水不漏，几不耽误。但比起宗门内其他几个“道痴”来说，毕竟还是分心了，修行速度算不得快。

柳姨对于他这方面倒没什么限制，让他凭本心行事，落后别人一两境也没什么大事，甚至一时半会打不过别人都没什么丢人的。你是天命之子，又不是非要和老天爷斗一口气、跟别人争一口气的落魄户。

待众人散的差不多，摆摊人依旧没有换地方的意思，从袖口掏出几串铜板，向站在角落的谢崎笑道：“小兄弟不来几盘吗？”

谢崎不动声色，心中十分惊骇，点点头后便坐在桌子前的椅子上。

从刚才观棋开始，他就觉得面前棋手虽然衣着寒酸，但举手投足间都有种不可小觑的姿态。

先手十子双方都没有离开先人的棋路，从十一子开始谢崎先手飞攻，对手始终隐忍，落子如一，谢崎看似随手落下的无子始终与中盘收官后子息息相关，但显然不如对手布局眼光来得深，两百子后，谢崎投子认输。

输棋后谢崎倒也洒脱，正准备在衣袖里掏钱时，却见那棋手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抽出一本书籍递给谢崎。

这时谢崎才注意到他灰色的瞳孔，陡然一惊。刚才心神沉浸棋局中不觉，对手竟然双目失明，心中肃然起敬。

递过书后，盲目棋手笑道：“我在这里摆摊已有一段时间，所遇对手，实在……有时我又不能过于锋芒毕露，这样不出几天摊子上就没几个人愿意来了，故意输上一两盘也是常有之事。少年时把下棋当做人生志趣，从不留手，输棋之后更是畅快。却不想落魄至今，只能靠赌棋糊口，没了当年心意，棋力自然不进反退。”

“今日与小友手谈，可以说是近几年少有的倾力一战，可说是痛快。这本祖上传下来的棋谱就赠予你了。”

谢崎对这人的说法半信半疑，以为是拉拢“回头客”的新手段。

棋手见谢崎不出声，对他心思倒也猜了七八分，不过并不生气。接下来两人重新开盘后，棋手话开始多了起来，对谢崎的新奇思路表示由衷赞叹，称赞有别与当今棋道，别出心裁，又指出他对敌不足。

连输三盘之后，谢崎是获益匪浅，最初的一点小心思早就丢得一干二净。

谢崎在棋摊从清晨呆到暮色，临走时那着那本棋谱，深深弯腰，然后离开。

往府邸方向走去，走过了落魄市井，谢崎经过一座勾栏，清吟伶人歌姬舞女其中行走，下人侍仆溜须拍马点头哈腰，文人骚客高谈阔论悲春伤秋，纨绔子弟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在这座镇子里“度过”几年时光的谢崎当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他也从没觉得尴尬或不好意思，只是每次走到这里，他都会去花楼后院看看。

看看那些和他一样大的同龄人，没爹没娘，在这里就那么死了。有的是在第一次调 教中死去的雏 妓，有的是不小心打翻酒盅被贵公子下人活活打死的小童。还有那些年老色衰，一身旧病死在雨季的女人们。

只是，这里于他而言，终究只是走马观花，他有点理解柳姨那次在妖塔里对他所说。知恶知善后，天下苍生与我何关？

可终究只是理解，谈不上认同，更别说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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